第壹千零九十七章 連環套

　　大軍廝殺，人馬越多，手段就越難施展。
　　這時候最重要的便是弄清對方的打算。
　　“大將軍說，楊玄有投石機，壹味固守只會被他各個擊破，故而令演州不可把軍隊盡數收在城中。要留下精銳在城外，牽制北疆軍。”
　　“好！”
　　尚國能贊道：“大將軍英明神武啊！”
　　使者笑道：“大將軍就在倉州壹線，楊玄必然不能全力攻打演州，如此，戰局僵持……”
　　隨後使者走了。
　　使者前腳壹走，尚國能就陰著臉，“赫連督也配指使老夫嗎？”
　　冉進回身看看，“詳穩小心被人聽到。”
　　“自從他來了南方，老夫便壹直在忍。可看看他幹的是什麽事？九萬大軍，面對楊狗八萬大軍，他竟然選擇做縮頭烏龜！九萬大軍，竟不敢在演州之側與楊狗對峙，縮在倉州壹線作甚？”
　　尚國能的脾氣爆發了。“那金英當年在寧興毒打將門子弟，偏生朝中有人壓制著將門，不得報復。
　　那狗東西此次來了南方，老夫本想弄他，可赫連督卻百般庇護。
　　既然不能弄，那便壓著。可赫連督再度發話，要老夫重用金英。幹特娘的老狗，重用重用，如今好了，四千騎就逃回來數百，金英投敵，赫連督可還要臉？”
　　尚國能便是將門關系網中的壹員。
　　“赫連督那條老狗，當初便是靠著吹捧先帝上的位。當今繼位，他繼續舔，於是這才能執掌大軍，統禦壹方。這等人也配做老夫的上官？呸！”
　　尚國能吐了壹口唾沫。
　　“詳穩！”
　　“詳穩！”
　　“嗯！”
　　“看！”
　　遠方，壹隊騎兵正在接近。
　　他們呼喊著，搖動手中的橫刀。
　　身後煙塵滾滾。
　　“他們拖著的是什麽？”
　　那些戰馬後拖著壹串東西，隨著戰馬疾馳，那些東西卷起了長長的煙塵。
　　“是人頭！”
　　副將面色發白。
　　“不用看，必然是王老二！”
　　尚國能深吸壹口氣，“敲鐘，告知全城，楊玄，來了！”
　　鐺鐺鐺！
　　鐘聲敲響！
　　百姓紛紛往家跑。
　　隨即壹隊隊軍士開始在城中巡邏。
　　“擅自出門者，殺！”
　　兩顆人頭被挑著，血淋淋的驗證了這條規矩的森嚴。
　　噗噗噗！
　　腳步聲震動大地。
　　“是楊狗來了！”
　　壹戶人家中，男主人罵道：“那個該死的楊狗，我詛咒他不得好死！”
　　他叫罵壹通，卻發現妻子跪在地上祈禱，仔細壹聽……
　　“求求神靈保佑，讓楊狗勝了吧！”
　　“妳說什麽？”男子大怒。
　　妻子擡頭看著他，說道：“這般打來打去，都是咱們受苦。再說了，就算是楊狗勝了又如何？說實話，我還想著能遷徙去北疆！”
　　“賤人！”
　　男子舉手。
　　妻子冷笑，“內州等地的百姓被遷去北疆，如今的日子比咱們好許多。在那邊，賦稅比大遼還低，且沒有苛捐雜稅。大遼可能如此？”
　　“可這是大遼！”
　　“大遼能讓我吃飽飯，我便忠心耿耿。看看幾個孩子，廋成什麽樣了？這樣的大遼，誰愛盡忠誰去，我不去！”
　　妻子低下頭，“求求神靈護佑，讓尚國能那個蠢貨……去死吧！信女好早些壹家去北疆。”
　　男子站在那裏，茫然看著妻子。
　　“這個大遼，怎麽了？”
　　……
　　倉州。
　　“楊玄大軍還是去了演州。”
　　值房裏，林南指著地圖說道：“王老二只是虛晃壹槍。”
　　“這不是壞事。”
　　赫連督喝了壹口茶水，揉揉最近才出現的眼袋，“打演州，這是不想冒險之意。老夫想了許久，楊玄以前愛突襲，愛行險，並非性子如此，而是不得已為之。
　　以往的他，手下就那麽些軍隊，面對的多是優勢對手。不行險，當面鑼對面鼓的廝殺，就算是能勝，也會元氣大傷。”
　　林南凝神聽著，不時點頭。
　　“他這也是在逼迫老夫做出抉擇，是坐視演州淪陷，等待決戰，還是壹開始就加入戰局。壹旦此刻加入戰局，楊玄便有許多法子提前引發決戰。老林，舍古人在作亂，這是楊玄苦盼許久的好機會。”
　　赫連督幹咳壹聲，面對林南關切的目光搖搖頭，“老夫無礙。他攻打演州，何嘗不是把難題拋給了老夫？”
　　林南說道：“大將軍，演州不足以抵禦楊玄大軍。”
　　“老夫知曉。尚國能乃是將門的關系，能力，有，可卻倨傲，自命不凡，這是將門壹系的致命弱點。
　　老夫以尚國能固守演州，便是要利用他的自命不凡，如此，才能積極主動。而老夫……”
　　赫連督指著地圖上的三州之地。
　　“老夫怎能讓林雅旁觀呢！”
　　“大將軍的意思……攻打林雅？”林南笑道：“下官妄言了。”
　　這時候把林雅拖進來的是蠢貨！
　　赫連督雖說是靠著吹捧先帝和當今起的家，但多年來用兵卻不俗。
　　“準備兩萬大軍，老夫親自帶著出擊，給楊玄側翼壹下！”
　　赫連督的手指頭從演州壹帶轉到了三州壹帶，“老夫以雷霆萬鈞之勢突襲，必然引發楊玄對大軍側翼的擔憂，隨後，老林。”
　　他看著林南，“妳帶著兩萬人馬，從三州之地壹側，突襲桃縣！記住，壹擊即走，別拖延。”
　　“領命！”林南起身，眼中漸漸多了些亮色，“國公是想讓楊玄判斷是林駿主動出擊嗎？”
　　赫連督說道：“老夫親率大軍突襲他的側翼，林駿率軍出擊桃縣，楊玄能如何抉擇？他會擔心桃縣，會壹邊攻打演州，壹邊擔心老夫在側翼虎視眈眈……他會分心。而就在這個時候，老林，妳率軍轉向，突然向右……”
　　赫連督握拳，重重捶擊在地圖上。
　　“林駿出擊桃縣，老夫率軍在側，加上妳這麽壹擊，楊玄要麽退軍，要麽，就等著軍心散亂。到時候老夫再適時發動反擊，這壹戰，大局定矣！”
　　林南聽的恍然大悟，然後心悅誠服的道：“大將軍好手段！”
　　赫連督說道：“寧興讓老夫固守，這是想用壹座座城池來消磨北疆軍之意，把演州和倉州變成壹個大磨坊，血肉磨坊。可老夫怎能聽從這等愚蠢的謀劃？此次連番出擊，便是以攻代守！就算是不成，老夫也能從容而退。”
　　林南行禮，“三個手段連番而出，換做是誰，也會為之不安。世人都說大將軍上位不正，如今看來，偏頗了。”
　　“世人都說老夫靠著吹捧先帝與當今上位，必然無恥，且無能。可在大遼想上位，要麽出身高貴，要麽，就只能跪。
　　老夫有抱負，卻只能走第二條路。老夫就這麽跪著到了今日，才得了統領壹方的機會。這壹戰！”
　　赫連督目光炯炯，“老夫要用壹場大勝來為自己正名！”
　　……
　　大軍到達演州。
　　隨即楊玄令斥候往兩翼展開，提防敵軍突襲。
　　“特別是倉州壹線！”
　　斥候出發，楊玄帶著人去觀察鋪鄉城。
　　金英被帶了來，介紹道：“尚國能乃是將門關系，最為倨傲，自命不凡，他甚至看不起赫連督。”
　　楊玄說道：“文無第壹，武無第二，這個倒是常見。不過，下官看不起上官，這事兒，倒是少見。”
　　就像是梁靖，長安多少官吏看不起他？
　　可有幾個敢把這等心思表達出來？
　　北遼啊！
　　亂象橫生！
　　“說說赫連督此人。”
　　“赫連督出身平庸，壹直難以升遷。壹次先帝出行狩獵，赫連督也跟著隨行。狩獵後，廚子做的飯菜不得先帝喜歡，赫連督自告奮勇，烤制了獸肉獻上，隨即阿諛奉承，得了先帝歡喜……”
　　赫連榮就是個北遼通，而且當初身居高位，對上層人物的了解不是金英這等人能媲美的。
　　“隨後，赫連督被重用，數度用兵不俗，順勢成為帝王心腹。赫連春繼位後，赫連督馬上投靠，得了重用……”
　　楊玄想到了當初的自己。
　　若是沒有王氏的引薦，當初他也進不了國子監。隨後，大概只能在長安尋個事兒求活。等怡娘和曹穎來後，三人大眼瞪小眼，什麽討逆，先把自己養活了再說。
　　“這個世間不乏人才。”楊玄對麾下說道：“缺的是發現人才，讓人才出頭的環境。”
　　“國公此言甚是。”韓紀笑的就像是吃了蜂蜜般的甜。
　　衛王想到了此刻的朝中，覺得長安再無吸引自己的地方。
　　身邊隨行的官員低聲道：“大王，秦國公這個姿態可不對。”
　　特娘的！
　　這怎麽像是壹方雄主的姿態呢？
　　衛王說道：“妳覺著他該用什麽姿態？”
　　官員：“……”
　　難道楊玄還得對長安畢恭畢敬？
　　那是賤皮子！
　　長安虐我千百遍，我待長安如初戀。
　　楊玄仔細看著城頭。
　　鋪鄉城不算大，但很堅固，處處都能看到新近修葺的痕跡。
　　城頭守軍密集，且能看到床弩。
　　“看來，準備的很充分。”
　　楊玄隨即撤回大營。
　　“鋪鄉城堅固，城中不乏物資，不乏人手，想破城，壹靠悍勇，二靠磨！”
　　楊玄說道：“妳等可有好的法子？”
　　眾人默然。
　　這是實力的比拼。
　　“如此，大軍歇息兩日，第三日，攻城！”
　　……
　　楊玄領軍出征後，留守的北疆軍主要關註南方，也就是提防長安突襲。
　　其次，便是林駿所部。
　　“若是沒有長安的威脅，此刻便能起兵，威壓三州！”
　　節度使府中，宋震罵道：“狗東西，只知曉拖後腿，也不知當年武皇怎能容忍他壹家子！”
　　羅才幽幽的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武皇在時，太上皇的名聲好的不得了，和氣的令人擔心他繼位後會成為臣子玩弄的帝王。
　　誰曾想，他壹登基就露出了殺機，清理宣德帝和武皇，以及孝敬皇帝的人馬毫不手軟，看似長安不見血，可流放路上死了多少人？
　　鏡臺那些年頻繁出長安，每次出去，總會少壹些官員。當今登基，越發兇狠，和楊松成聯手……老夫當年也差點啊！”
　　“老羅妳乃是武皇贊許的臣子，話說當年妳怎地逃過了壹劫？”宋震很有興趣。
　　羅才有些別扭。
　　劉擎也加入了宋震壹邊，“這裏就咱們三人，無虞外泄的風險，說說。”
　　羅才說道：“當初武皇曾賞賜了老夫幾個字。”
　　“什麽字？”
　　“朕之股肱！”
　　當年李元登基後，第壹件事兒就想拿下羅才，可羅才把這幅字往自己的值房正面壹掛。
　　來啊！
　　武皇說的，老夫乃是股肱之臣！
　　妳特娘的口口聲聲說孝順，來，把妳阿娘的紙給撕了。
　　“咳咳！”
　　劉擎轉換話題，“話說，國公那邊第壹戰應當開始了吧？”
　　宋震算了算，“大軍趕到得歇息數日，斥候廣布周邊，查探敵情，這才能攻城。如今算來，應當攻打數日了。”
　　“這壹戰，希望能壹切順遂！”羅才近乎於祈禱般的說道。
　　外面突然嘈雜了起來，腳步聲密集而來。
　　劉擎面色劇變，接著恢復了平靜。“可是戰報來了？進來，別在外面咋呼！”
　　壹個將領進來，卻是守城的。
　　“劉司馬，敵襲！”
　　……
　　桃縣縣城時隔許久後，再度迎來了敵人。
　　劉擎帶人上了城頭，留守的南賀指著右前方說道：“斥候遭遇了壹股敵軍，從泰州而來。人馬數不清。”
　　“林駿這是想行險？”宋震冷笑，“國公大軍在外，此戰之後，國公必然會掉頭滅了三州。他這是想先下手為強，好膽！”
　　劉擎說道：“令人戒備，查清敵軍人數後，令人告知國公。”
　　“國公有斥候留在附近。”南賀有些難為情。
　　他補充道：“不是不信任，只是此戰太過重要。”
　　楊玄竟然在大軍身後留下了斥候，這是在防備誰？
　　劉擎卻欣慰的道：“好！”
　　羅才也撫須笑道：“極好！”
　　宋震說道：“國公英明！”
　　南賀從武人的角度覺得楊國公如此有不信任三位大佬之嫌，但三位大佬卻從討逆的角度，覺得楊國公此舉才是明君所為。
　　滴水不漏，才是帝王啊！
　　“敵軍來了！”
　　烏壓壓壹片敵軍出現在前方。
　　“兩萬！”
　　南賀說道：“也不知背後是否還有大隊人馬，兩萬……不足為懼！”
　　……
　　大軍正在攻打鋪鄉城。
　　索雲的敢死營擴軍了，此刻頂在前面，在投石機和弩車的掩護下，瘋狂對城頭發起沖擊。
　　“不錯！”
　　楊玄在中軍看著戰況，很是滿意。
　　“這壹戰不能急切，穩紮穩打！”
　　堂堂正正，便是這個意思。
　　他要用這壹戰，徹底擊潰北遼人的信心！
　　隨後，北遼內部必然會生出亂子來。
　　長陵……
　　他想到了那個女人。
　　在內部混亂的情況下，長陵如何自保？
　　“國公！”
　　壹隊斥候從後方而來。
　　“國公，泰州兩萬騎突襲桃縣！”
　　“好個林駿！”楊玄冷笑。
　　“國公，下官請命！”裴儉請命出擊。
　　“不著急，南賀在呢！”楊玄在琢磨此事。
　　“國公！”
　　側翼斥候來報。
　　“倉州敵軍來了，領軍的是赫連督！”
　　氣氛，壹下就緊張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