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逆(長安之上)

迪巴拉爵士

歷史軍事

元州地處大唐西南。西南多山,在大唐人的口中,這裏便是窮山惡水。若非這裏與南周國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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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八十壹章 皇帝不是個好東西

討逆(長安之上) by 迪巴拉爵士

2023-9-4 22:25

  回去的路上有些沈默。
  王老二忍不住,低聲問老賊,“老賊,怎地有些不對?”
  老賊看了裴儉壹眼,“趙氏靠的便是廝殺的手段才成了世家門閥中的壹員,可周儉今日卻擊敗了趙嵩。而且,上次他領軍廝殺,兵法也了得。這麽壹個人,妳覺著能憑空冒出來?”
  王老二嘟囔,“問唄!”
  “不好問!”老賊覺得這事有些尷尬,“問了他若是不肯說,或是搪塞,那以後就沒法呆了。”
  “妳們做事就不爽利!”
  王老二策馬上前,“老周,妳就沒話和郎君說?”
  妳妹的老二……老賊捂著臉,心想,哪有這般逼迫人的?
  無論如何,周儉能在今日擊敗趙嵩,而不是保留實力,就說明此人對楊玄沒有惡意。
  既然如此,就該私下旁敲側擊才是。
  周儉看了王老二壹眼,溫和的笑了笑。
  “也好。”
  王老二回頭看著老賊,沒說話,但那嘚瑟的勁頭啊!
  看看,我說了什麽?
  老賊放開手,覺得自己的閱歷在王老二這裏不管用。
  屠裳說道:“誰能拒絕老二呢?”
  周儉也不能。
  楊玄心中微動,但壹言不發,直至回到家中。
  他進了書房,隨後是裴儉。
  “郎君,我在外面盯著。”
  老賊很有眼力見。
  “我上屋頂!”
  夏夜在屋頂吹風真的舒爽,王老二壹躍而上,仰頭躺著,拿出肉幹往天上拋,然後張嘴接住。
  “需要茶水嗎?”
  楊玄覺得裴儉需要平靜的壹下心態。
  裴儉搖頭,“其實,我知曉郎君對我壹直有些猜測。”
  “嗯!”
  這麽壹個好手竟然是個無名小卒,楊玄老早就覺得不對勁。
  但黃春輝兩次鄭重的把周儉介紹給他,說明此人可信。
  可信歸可信,楊玄卻不能接納他進入這個小圈子。
  畢竟,那些事他連黃春輝都不能說。
  燭光搖曳,屋外微風吹過,枝葉沙沙作響。
  “那壹夜也是如此微風習習。”
  裴儉說道:“我正在家中,就聽到外面有馬蹄聲,接著喊殺聲震天。我趕緊出來召集了家中的護衛,自己上了屋頂,遠遠看到宮城方向火光沖天……”
  這是……宮變?
  那麽,周儉原先是長安人!
  為何來到了北疆?
  楊玄摩挲著茶杯,目光平靜。
  裴儉說道:“晚些,金吾衛出動,喝令百姓不得出門……我想,必然是宮中生變。”
  楊玄算了壹下他的年紀,那麽,應當是李泌發動第壹次宮變,逼迫武皇退位的那壹夜。
  “天明,我令人出去打聽消息,說是武皇病重,無法理事。令太子監國……”
  帝王到死的那壹刻都不肯丟下手中權力,楊玄記得隨後武皇就駕崩了。
  “我寫信去告知家父,本以為會收到來信,可沒想到,來的卻是家父。”
  “家父帶著護衛到了長安,回家就令我等收拾些衣裳幹糧,錢財都只是帶了些,大多丟棄。”
  這……
  楊玄的心猛的壹跳!
  “家父出了前門,令護衛抓住盯梢的十余人,當即斬殺。隨後令護衛在坊中策馬疾馳。
  趁著這個亂糟糟的機會,我等出了後門,壹支車隊在等候,竟然是胡商。
  我知曉宮變後,城門把守會格外嚴苛。可沒想到的是,檢查的軍士掀開車簾看到我等,竟然視若不見。”
  “隨後我帶著家人專走小徑,或是翻山越嶺。路上遇到過追殺的,遇到過賊人……
  到了北方時,剩下的護衛沖著長安方向跪下自盡。”
  裴儉虎目含淚,“那壹刻,我知曉,阿耶……定然是走了。”
  楊玄喝了壹口茶水,努力讓在腦海中盤旋的那個名字更清晰壹些。
  “隨後我令人去打聽。就在我等走後的當日,家父進了宮城,與武皇相對飲酒。隨後武皇駕崩。接著,家父帶著護衛突然消失。隨即有軍隊沖入家中……”
  “就在那些人氣急敗壞時,家父出現在了皇城之外。皇城警鐘第壹次敲響,便是因為家父!”
  楊玄點頭,“皇城敲響警鐘,必然是敵軍破城而入,差不多到了亡國時刻。”
  “是啊!”裴儉說道:“當時的監國太子,以及當今皇帝壹起登上城頭,看著家父,竟然惶然。”
  裴九!
  楊玄握緊拳頭,想到了那個慷慨悲歌的前輩。
  “家父壹刀震動皇城,隨後持刀自盡,說,當下黃泉為武皇開道。”
  楊玄起身,“妳姓裴?”
  裴儉點頭,“是。我並非有意瞞著副使。”
  “妳擔心我沒有和長安翻臉的勇氣,或是擔心我以後會為了討好長安,而把裴氏的後人交出去?”
  “這些年,我帶著家人壹直在桃縣深居簡出,直至那壹日,黃叔父說可以出來了,我這才走出家門。”
  楊玄問道:“那妳今日為何不怕?”
  “副使縱火燒了楊家,更是驅使玄甲騎沖殺進去,從此後,副使與楊氏再無和好的可能。
  楊氏與皇帝看似暗流湧動,可千年的世家,百年的帝王。
  楊松成身後勢力龐大,副使從此唯壹的壹條路便是在北疆。”
  所以,他今日不再掩飾,全力出手。
  裴儉看了楊玄壹眼。
  楊玄喝了壹口茶水,顯得很是從容,壓根沒有發現麾下是皇帝死敵的憂愁,裴儉心中不禁壹松。
  “妳父親……可惜了。”
  每每聽到裴九的事跡後,楊玄都會悠然神往,恨不能跨越時空,去看看那豪邁俠氣的裴九郎。
  “家父當時僅有兩條路,要麽不回長安,在北疆自立。要麽就只能……壹死。”
  “為了北疆,妳父親……”楊玄嘆息。
  “不只是為了北疆。”
  咦!
  楊玄蹙眉,“為何?”
  裴儉說道:“李泌年輕時曾挨了家父壹巴掌。”
  楊玄:“……”
  “當時他因壹事惹怒了家父,家父說他看似豪邁,實則陰郁,就是個小人!”
  “這話,說的沒錯。”
  豪邁俠氣的人不是棒槌,只是性子使然。
  外界都在說裴九自盡是對武皇忠心耿耿,可這裏面竟然還有這等內幕。
  裴九的自盡,為的是武皇,也為了這個天下。
  他若是自立,大唐隨後就會陷入內戰中。
  內戰連綿,北遼、南周,乃至於洛羅都會順勢出擊。
  中原將會再度淪為異族的跑馬場!
  裴九!
  楊玄仰頭幹了茶水。
  “好壹條漢子!”
  裴儉拱手,“請副使責罰。”
  ——妳要如何處置我,我都認了。
  “妳這份豪邁倒是和妳父親壹樣。”
  楊玄頷首,“改口吧!”
  裴儉,“……”
  “叫我郎君!”
  這便是進了核心的小圈子……裴儉沒想到這般順利,猶豫了壹下,“郎君不擔心因我得罪皇帝嗎?”
  楊玄微笑,“我也有個故事。”
  他坐正了身體。
  “李元之前的太子人稱睿智,可卻莫名其妙的被汙為調戲帝王嬪妃,被廢。”
  裴儉:“……”
  “別著急。”
  楊玄笑了笑,“隨後,帝後中毒倒下,宮中賜了毒酒,鴆殺了廢太子。”
  裴儉依舊懵的。
  “廢太子有四個兒子,長子在李元登基後病逝,次子和三子被幽禁在長安城中。”
  裴儉蹙眉。
  他沒聽出來這個故事的含義。
  “就在廢太子被鴆殺之前,他令宮人帶走了自己最小的壹個孩子。”
  楊玄跪坐在那裏,目光深邃的看著裴儉。
  “我,便是那個孩子!”
  瞬間,楊玄在北疆的所作所為都被裴儉回想了起來。
  往日不解之處,瞬間因為身份的變化而豁然開朗。
  還有黃林雄等人的神秘。
  原來,郎君是孝敬皇帝之子。
  原來,他壹直在處心積慮掌控北疆。
  裴九當年說過,孝敬皇帝的死不簡單。往後在桃縣隱居的日子中,裴儉思忖過當年許多事兒。
  其中就有孝敬皇帝的往事。
  結合李泌父子發動宮變,以及後續清洗孝敬皇帝壹脈官員將領的手段,裴儉知曉,李泌父子在孝敬皇帝被廢和被鴆殺中,定然不幹凈!
  而楊玄拼命也要執掌北疆,拼命也要和長安翻臉,毫無疑問,便是想報仇!
  裴儉跪下。
  老賊探頭往裏面看了壹眼。
  那個雄壯的男子低下頭,恭謹的道:“見過殿下!”
  ……
  是夜,楊玄睡的很安穩。
  可外面卻炸鍋了。
  “趙嵩挑釁,被楊玄的隨從擊敗。”
  楊松成得了這個消息後,“可是寧雅韻?”
  “寧雅韻並未出手。”
  楊松成淡淡的道:“趙氏,要沒落了。”
  ……
  皇帝接到消息時正在看地圖。
  他看著北疆那壹塊,說道:“北疆多豪傑,當為朕所用!”
  韓石頭欠身,“天下都是陛下的,天下豪傑,自然也該為陛下效命。”
  皇帝突然回身,“今日有人建言,楊玄可為北疆節度使,妳以為如何?”
  自然是好事兒……韓石頭說道:“那些逆賊!”
  他不肯表態,這在皇帝看來便是不肯幹政。
  “此人令朕有些意外,竟然是王氏的人。有趣,周氏不為女婿謀劃,王氏卻出手了。這是,合流了嗎?”
  這是避嫌吧!
  韓石頭如是想。
  可第二日,就有奏疏送進來。
  “中書侍郎周遵建言,楊玄以節度副使之身統禦北疆,文能使百姓安居樂業,武能壓制北遼……可為北疆節度使。”
  皇帝拿著奏疏,嘴角微微抿著,有壹絲譏誚之意,“國丈那邊怎麽說?”
  送奏疏來的內侍說道:“國丈沒說話,不過,刑部鄭尚書說楊副使太年輕,且桀驁,當再磨礪壹番。”
  皇帝不置可否,“朕,知道了。”
  隨即,鏡臺來報。
  “陛下,楊玄往黃家方向去了,還帶了不少禮物。”
  “黃春輝?”
  “是。”
  皇帝低頭看著奏疏,“兩個亂臣賊子,當誅!”
  ……
  楊玄帶著禮物,也沒遮掩,就這麽來到了黃家。
  門子開門,見到他愕然壹瞬,“楊副使……”
  這不是黃家在北疆的門子嗎?楊玄壹看也樂了。
  “去稟告相公,就說我來了。”
  楊玄笑瞇瞇的道。
  門子熱情的道:“楊副使進來歇歇腳吧!”
  “不必了。”
  門子壹路小跑著進去。
  黃春輝正在教授小孫孫讀書,見門子興奮的跑來,就搖頭,“他該在臨走前再來。”
  “阿郎,楊副使來了。”
  黃春輝起身,“大郎去迎壹迎。”
  “是。”
  黃露對楊玄也頗為好奇,聞言起身去了前面。
  到了前面,就看到門外站著壹個年輕人,負手仰頭看著屋宇,隨和的對身邊人說著些什麽。
  只是偶壹轉眸,威嚴油然而生。
  “見過楊副使!”
  黃露拱手。
  “是世兄吧!”
  楊玄主動把自己降低了壹輩。
  黃露笑道:“家父在等候,請。”
  “冒昧而來,失禮了。”
  二人壹路進去。
  前面壹進院子看著簡單,進了後面後,就突然幽靜了起來。
  黃春輝就站在壹棵樹前,負手含笑看著楊玄。
  楊玄鄭重行禮,“見過相公!”
  看著這個自己提拔起來的年輕人,黃春輝頷首,“許久未見,見到妳越發穩重,老夫很是歡喜。”
  二人寒暄了幾句。
  “老夫聽聞潭州刺史被妳擒獲了?”
  “是。”
  楊玄說了那壹戰的情況。
  黃春輝欣慰的道:“由此,陳州的局面就打開了。那壹片牧場能讓北疆不乏肉食,更不乏鐵騎。”
  “是。”
  楊玄又說了些攻打內州的情況。
  “北遼內部紛亂,正是進取的好時機,妳抓的不錯。”
  黃春輝頻頻點頭。
  “妳對北遼是個什麽打算?”
  “壹直壓制,蠶食。”
  “明白了。”黃春輝說道:“若是大舉進攻,北遼內部的矛盾會被暫時擱置,齊心對外。蠶食,不知不覺,讓他們不知曉疼痛。”
  他有些悵然的道:“老夫能想象得到那等金戈鐵馬,哎!可惜啊!看不到嘍!”
  楊玄勸慰了幾句,黃春輝卻轉移了話題,“家中孩子如何?”
  “是個調皮的!”楊玄說起了阿梁,黃春輝不時撫須微笑,偶爾大笑,但沒咳嗽。
  到了最後,二人默然。
  楊玄知曉,黃春輝此刻只需說壹句:來長安吧!
  然後,皇帝就會對他壹改前觀。
  “老夫知曉妳不能久留。”
  黃春輝莞爾,“否則,外界怕是會猜測妳我在合謀造反。”
  楊玄也笑了,然後肅然道:“請相公訓示。”
  黃春輝看著他。
  “老夫會在長安看著妳,看著妳,聲名鵲起;看著妳,威震壹方!”
  “是!”
  “記住!”黃春暉起身。
  楊玄起身,微微欠身,以示對他接下來的話的尊重。
  黃春輝開口。
  “皇帝不是個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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