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相擁（壹）

　　“酈影姐，我看李老師家還是不錯的。” 林玥看著酈影整理著床鋪，壹邊將馬尾辮的皮筋松開，用梳子梳理著披肩長發。
　　酈影手上不停，嘴裏順著她的話問：“那妳說說看，哪裏不錯？”
　　“我看伯父伯母人都很好，而且他們家裏人都很熱情、關系很好。”李母在下午他們到達後，又是茶水、又是點心，農村婦女沒有什麽花哨的語言，李父的話也不多，樸素的真誠對待讓人感覺溫暖而舒適。李博文的兩個姑媽也過來了，幫著殺雞宰鴨的弄了壹桌子豐盛的晚餐，飯後壹起收拾打掃，溫馨和諧的大家庭親屬關系讓人羨慕，這是酈影和林玥在城市生活中看不到的。林玥看看酈影，繼續說：“還有，他們家的人都蠻聰明的。”
　　李父是以前是村裏的赤腳醫生，行醫多年，經驗豐富，現在開了壹間小診所。從言談中知道他醫術不錯，鄰村甚至很遠的地方都有人慕名而來就醫，他對癥下藥，有時大醫院裏花很多錢也沒看好的病，他只用最簡單的幾味藥就治好了，因為他對待病人態度和藹，收費低，頗受歡迎，小診所總是忙碌的。李博文還有壹個弟弟和壹個妹妹，弟弟浙江大學本科畢業後留在杭州工作，妹妹也正在師範大學學習，即將畢業。壹家三個孩子都是大學生，在農村裏這樣的家庭少之又少，說明他們的智商都不錯。
　　酈影走過來，看著林玥光滑垂順的烏發，說：“妳的頭發真好！”也拿起梳子梳頭，又問：“說完了？還有什麽嗎？”
　　“還不夠？”林玥換上帶來的睡衣，先爬上床：“李老師人那麽聰明能幹，對妳那麽好，家裏人也都聰明、樸實，待人又好！”李博文，說了妳那麽多好話，妳該怎麽謝我呢？這麽想著，林玥笑起來：“行了行了，不要再想了，嫁了，嫁了！”
　　“妳這小丫頭！”酈影臉紅了，撲上床來要撓她癢，林玥忙鉆進被窩躲避，酈影不放過她，隔著被子抓撓她，兩人嘻笑壹陣，終於鬧累了，酈影也躺進自己的被窩。
　　兩人躺在老式的大床上，壹時間還不想睡，都瞪著眼在黑暗裏想著自己的心事。良久，林玥轉向酈影：“酈影姐，妳是愛李老師的吧？”
　　酈影也把頭轉過來：“嗯？妳想說什麽？”
　　“我是說，妳是教授的女兒，他是農民的兒子，妳們……妳爸爸媽媽……” 林玥不知道怎麽表達更好。
　　“妳是說門不當，戶不對？”酈影明白她的意思，當初父母聽說了李博文的家庭情況後也曾提到過這個問題，“林玥，除去家庭情況，妳覺得我們兩個怎麽樣？”
　　“很登對呀！” 林玥不假思索地說出自己的看法。
　　“我想以後的生活是自己的，首先應該聽從自己的心願，門當戶對也不見得是婚姻幸福的保障，兩個人的脾氣性格、興趣愛好是否匹配才最重要。還有，很重要的壹點就是他必須很愛妳！”酈影的性格比較率直，又因為和林玥投緣，說話也不躲躲藏藏。
　　“妳的意思就是很喜歡李老師的了？” 林玥嘻嘻笑。
　　酈影把手探到林玥的被窩裏捏她壹下：“妳套我？”
　　林玥也把手伸過去反抗，兩人又笑鬧壹陣，漸漸安靜下來。坐了大半天的車，畢竟累了，酈影覺得眼皮沈重地蓋下來，耳邊卻聽到林玥在輕輕地說：“如果妳很愛他，卻又不能在壹起呢？”
　　“小傻瓜，為什麽不能在壹起？幸福要靠自己去爭取的。”酈影喃喃地說，睡意朦朧中似乎聽見林玥輕嘆了壹口氣。
　　林玥聽著酈影均勻的呼吸聲，自己卻還是壹點睡意也沒有，翻了幾次身，感覺想上廁所，這才想起來，飯後喝了幾杯茶。自己是不能在下午喝茶的，晚上保管睡不著。
　　輕輕起身，打開燈，看見床邊的痰盂，搖了搖頭，哪怕酈影已經睡熟，她也拒絕在房間裏解決問題。想起李母和她們說的，走廊盡頭的房間有廁所，於是打開門，走出房間，隨手把門碰上。
　　快十點了，農村的夜晚安靜得沒有壹點聲音，沒有路燈，月亮隱在雲後，只有壹點朦朧的光。林玥花了好長時間才適應，看清楚周圍的環境。李博文家是壹幢二層樓的半新建築物，壹樓是診所、堂屋、主人臥室、廚房等，二樓並排有四間房，三兄妹每人壹間。今天晚上李博文和程啟航睡在李博文自己的房間，酈影和林玥則睡在李博文妹妹的房間。靠西面的壹間有時堆放壹些雜物，廁所就在那間屋子裏。
　　走到走廊盡頭，雜物間的門掩著，落在壹片黑暗中，林玥突然有點害怕，不敢上前推門。正在猶豫中，忽然聽見隔壁的房間有動靜，是輕輕的腳步聲，向走廊上的門走來。
　　林玥驚恐地看著門被打開，壹個高大的影子晃了出來，她想要尖叫，可只是發出壹聲暗啞的喉音，只能用壹雙手緊緊地抓住自己的睡衣領口，拼命睜大眼睛看著那個影子走到走廊上來。
　　程啟航困惑地看著靠在水泥護欄上的林玥，披散的頭發，穿著短袖睡衣和及膝的睡褲，雙手緊抓著衣服，在朦朧的灰色空間裏雪白著壹張臉，瞪著壹雙大眼睛，似乎馬上就要大叫大嚷起來。看來她是被自己嚇到了，程啟航忙將壹根手指豎到嘴邊，壓低聲音說：“是我！別害怕！”
　　見林玥呼出壹口氣，放松下來，他靠近她，責備地看著她：“這麽晚了還沒睡？穿這麽點衣服不冷嗎？這裏晚上挺冷的，露水又重，小心著涼了。”
　　林玥看他穿著白天的衣服，只是襯衫的扣子少扣了兩顆，依稀露出壹片健壯的肌膚，於是她覺得壹點也不害怕了，松開了雙手，也向他走近壹步，說：“我，我也沒怎麽害怕，就是想，想上廁所。”
　　程啟航看著她，微微咧開了嘴，小丫頭，還要逞強，好吧，“廁所在那個房間裏，妳先上吧，我在這兒等妳。”
　　林玥瞟壹眼那扇黑乎乎的門，懊惱地看看他，說：“沒有燈，我——我不知道開關在哪裏。”
　　程啟航微笑起來，“來，跟著我，我告訴妳。”走到虛掩的門前，無聲地推開門，伸手進去，在墻邊摸索壹下，找到燈繩壹拉，壹只吊在房間中間屋頂上的燈泡就發出了黯淡的昏黃的光線。來玩過幾次，他對這兒還是相當熟悉的。
　　林玥緊跟在他的身邊，看著這間空蕩蕩的屋子，沒有象他們睡的房間壹樣吊過頂，露著排列整齊的木頭椽子，房間裏沒有家具，只是在墻邊放著幾個大大的竹子籮筐。屋子的壹角，果然有壹間開著門的小廁所。
　　“那，我先上。” 林玥對程啟航笑笑，跨進門去。
　　“嗖——”壹個黑影從籮筐後面竄出，以極快的速度奔向屋子的另壹角，轉眼就不見了。程啟航趕緊走上兩步，安靜的屋子裏什麽也沒有，他回頭看看林玥，輕松地對她笑笑，說：“沒什麽，是——”
　　林玥回過神來，拍拍胸口，也笑起來：“老鼠！沒事，是我嚇著它了。”
　　“我以為妳會叫呢，女孩子就怕這個！”程啟航頗感意外，她居然不怕老鼠？“還好妳沒叫，否則這深更半夜的，保準把那只老鼠嚇死！連帶著嚇醒所有的人！”開著玩笑，讓她放松壹下，他轉身走向門邊。
　　林玥走向廁所，剛想擡腳要進去，突然直勾勾地看著地上，只覺得壹陣戰栗從後腰迅速壹路蔓延到頭皮，兩秒鐘後，終於忍不住“啊！”地壹聲叫出口來，轉身沖了出來。
　　程啟航還未走出門去，就聽見林玥的這聲慘呼，急忙回過身，卻見林玥捂著嘴向自己沖來，他下意識地伸出雙臂，剛好將她摟在懷裏，感覺林玥身上壹陣陣打顫，手摸到她□在外的手臂，上面的寒毛根根直立，活像壹只炸了毛的小貓。
　　他壹只手將她摟得更緊些，試圖用自己的體溫去安撫她，另壹只手輕輕撫摸著她的手臂，將那壹片寒毛擼得柔順了。是什麽讓這個膽大的姑娘嚇成這樣？他低下頭看著林玥，她將臉緊靠在自己胸前，閉著眼，皺著眉，似乎努力在控制自己的情緒，“好了，不要害怕，告訴我，看見什麽了？”他溫柔地輕聲問她。
　　林玥緊緊依偎在程啟航的懷裏，聽著他沈穩的心跳，慢慢平靜下來。嗅著他身上淡淡的清香，大腦不受控制地運轉著：是那瓶香水嗎？好像就是這個香味，他還在用嗎？那壹陣陣惡心的感覺在他的好聞的氣息浸潤下慢慢退去，捂著嘴的手已經松開，現在正抓著他的襯衫，緊貼著他的胸膛，從他溫暖的肌膚上汲取溫度，感覺好舒服，農村的夜好涼啊。
　　安靜而沁涼的夜，昏暗的光線，程啟航靜靜地擁著林玥站在空蕩蕩的屋子裏，能感受到她纖細的腰枝，胸前富有彈性的女性的柔軟，還有女孩身上特有的香味，他又陷入迷茫，他竟不想放開她！他低頭仔細看她，目光壹壹掃過清秀的五官，落在微微張開的雙唇上，那上面有壹抹讓他驚艷的紅色。命令自己收回目光，程啟航用下巴輕輕觸碰林玥柔滑的頭發：“好點了嗎？”
　　不知什麽時候，林玥的壹條手臂已經環在他的腰上，這個姿勢讓他們的身體貼得更近，彼此能感受到對方的心跳。她知道自己留在他懷裏已經超出了正常的時間，也許有壹分鐘了？不，壹定不到壹分鐘，在他的懷裏時間過得特別慢，那種慵懶舒適的感覺是自己的想象所不能體會的，讓她真的不想離開他的懷抱，就再賴壹會兒吧。仍然閉著眼睛，林玥低聲說：“好壹點了。我不是害怕。”程啟航好氣又好笑，都抖成那樣了，還不承認？“我只是覺得太惡心了。” 林玥再加了壹句，因為在他的懷裏，想起那東西才沒有再壹次全身起雞皮疙瘩。
　　“什麽東西惡心？”程啟航輕拍她的背，看著她睜開眼睛，壹抹羞澀在神采奕奕的大眼睛裏壹閃而過：“是，壹條蟲子。”
　　“妳不怕老鼠怕蟲子？”程啟航幾乎要笑出來了，林玥在他溫柔的目光下紅了臉，壹半是因為害臊，壹半是因為沈醉：“實在是太惡心了，不信，妳去看看！”
　　程啟航扶住林玥的肩膀，林玥松開環住程啟航的手臂，兩個人在分開的壹瞬間心裏都有異樣的感覺，當時來不及細想，直到多年以後，他們才明白那種感覺是什麽。
　　程啟航走到廁所門口看進去，地面上幹幹凈凈，什麽也沒有，向四周壹看，終於在壹面墻的下方看見壹條百足蟲扭動著身子，醜陋地爬行著。它的體型超大，難怪林玥會被嚇得叫起來。
　　轉頭看看還站在原地的林玥，程啟航撇撇嘴：“是有點惡心，不過證明這方水土確實肥沃，孕育出的生物都很傑出！”
　　林玥楞了楞，明白過來，忍不住“撲哧”笑出聲來，剛才的陰霾壹掃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