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四章 唐突之戰（五十三）

　　“事到如今頡利也不肯退走，還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距離懷安城最近的瞭望臺上，蘇定方偷偷摸摸的用壹個長筒的東西對著懷安城望了好壹陣子後，快速的收起了長筒，背負著雙手感慨。
　　侯君集剛剛爬上瞭望臺，想跟蘇定方親近壹下，聽到蘇定方這話，忍不住道：“也許是頡利覺得自己還有壹拼之力……”
　　蘇定方低下頭看了侯君集壹眼，待到侯君集徹底爬上了瞭望臺以後，譏笑道：“蕭關失利、延州失利、綏州又失利，甚至連石州和葦澤關也失利了。
　　並且還損傷了近十萬多的兵馬，已經無力再南下了，再戰下去，也不會有任何斬獲，只會徒增消耗。
　　頡利不會連這點道理也不明白吧？”
　　侯君集湊到了蘇定方近前笑著道：“也許他真的不明白……”
　　蘇定方自嘲的笑道：“那他就不配做突厥的可汗，我大唐被這種敵人欺負了數年，是我輩無能。”
　　侯君集好笑的道：“話也不能這麽說，突厥只是趁著我大唐平定內亂的時候趁虛而入罷了，是我大唐沒有余力征討他們，所以才讓他們逞兇。
　　如今我大唐壹統，有余力征討他們了。
　　自然要讓他們將以前加諸在我大唐身上的壹切，百倍千倍的償還回來。”
　　蘇定方深以為然的點頭，然後盯著侯君集道：“我聽說後將軍是壹個卓爾不群的人，為何今日壹反常態，頻頻附和我的話？”
　　侯君集壹臉的尷尬。
　　早年他仗著家裏有些浮財，不學問也不學武，相當浮誇，還經常跟人吹噓自己有多神勇。
　　加入到李世民麾下，看到了真正的人傑以後，他才明白他有多麽的自大。
　　也就是從那個時候起，他開始勤練武藝，勤讀兵書，並且通過了僅僅四年時間，就將武藝練到了很高超的地步，並且許多兵書也被他融會貫通了。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他才覺得自己有了跟真正的人傑壹較高低的資本。
　　李世民之所以壹直不提拔他，壹直不重用他，也跟這有關。
　　“國公可知道，早年的侯君集雖然學過武，但卻壹竅不通？”
　　侯君集在尷尬了壹會兒後，苦笑著問蘇定方。
　　蘇定方壹臉意外。
　　侯君集繼續道：“早年的侯君集自命不凡，又慣愛說大話，學了四五年箭術，十中其壹，便自以為天下無敵。
　　壹直到了秦王府，見識到了秦王的神勇，見識到長孫無忌、房玄齡等人的智慧以後，才知道自己是多麽的自大。
　　也正是因為如此，侯君集雖然追隨秦王很早，卻壹直不受重用，官爵也僅僅是在縣子之列。”
　　蘇定方難以置信的看著侯君集，很難想象侯君集在入秦王府之前，箭術既然這麽差。
　　箭術是所有習武之人必學的武藝。
　　侯君集都練的這麽差，那其他的武藝恐怕也很差。
　　可如今的侯君集不敢說有萬夫不擋之勇，卻也能在七八個甲士的圍攻下進退自如，在兵法謀略壹道，也頗有造詣。
　　也就是說，侯君集有現在這壹身能耐，完全是這幾年學出來的。
　　這就很讓人驚訝了。
　　畢竟，學武也好，學習兵法謀略也罷，都是壹個很長期的工夫。
　　需要用鐵杵磨針的工夫，慢慢的去磨。
　　很多人練了十幾年武，也練不出個什麽名堂，很多人讀了壹輩子兵書，也不能學以致用。
　　侯君集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練好武，學好兵法謀略，肯定是下了常人難以想象的苦功，也有遠超常人的天賦。
　　這些都值得蘇定方為之動容。
　　畢竟，侯君集學的，蘇定方也學過，知道裏面的苦。
　　“如今投身齊王殿下麾下，蒙齊王殿下厚愛，委以重任，才能壹展所長，以施抱負。國公乃是齊王殿下心腹，侯君集自然希望跟國公親近壹二，希望齊王殿下能早日引侯君集為心腹。”
　　侯君集感嘆著，將自己的心思說了出來，沒有藏著，也沒有掖著，就光明正大的說，要做李元吉麾下的心腹。
　　蘇定方有些錯愕的道：“妳這話不應該跟我說，應該跟殿下去說。”
　　侯君集苦笑道：“侯君集倒是想跟殿下說，問題是殿下會信嗎？”
　　蘇定方略微楞了壹下，點點頭道：“那倒也是……”
　　侯君集出身於李世民麾下，跟李世民的時間還不斷，雖然被李元吉征召上了戰場，也建立了壹些功勛，但是忠是奸還無從辨認。
　　猛然跑到李元吉面前去跟李元吉說，要做李元吉的心腹，李元吉肯定不會信。
　　侯君集臉上的苦笑更濃，“所以侯君集才要跟國公親近親近，希望國公能在適當的時候幫侯君集說幾句好話。”
　　蘇定方認真的思量了壹下，感慨著道：“妳我同殿為臣，又壹同為殿下效力，妳不必在我面前如此低三下四的。
　　我看得出來，妳是壹個知恥而後勇的好漢子。
　　不應該如此折辱自己。
　　我現在雖然無法幫妳成為殿下的心腹，但我知道殿下需要怎樣的人，也知道怎麽做才能成為殿下的心腹。
　　我回頭會壹壹告訴妳。
　　妳我以後就以兄弟相稱。”
　　侯君集壹臉感激的拱手道：“還望兄長指點迷津。”
　　蘇定方哭笑不得的道：“妳我誰長都不知道呢，妳居然稱呼我兄長。”
　　侯君集道：“只是壹個稱呼而已，兄長何必斤斤計較？”
　　蘇定方點點頭道：“也是……那我就告訴妳殿下需要怎樣的人，怎樣做才能成為殿下的心腹。”
　　侯君集拱著手，壹副聆聽訓示的樣子。
　　蘇定方繼續道：“殿下看似不如太子殿下和原秦王殿下聰慧，可實際上是在藏拙，妳往後千萬別在殿下面前耍妳的小聰明。
　　不然殿下計較起來，有妳受的。”
　　侯君集趕忙道：“愚弟明白。”
　　蘇定方點了壹下頭又道：“殿下最喜好踏踏實實為他做事的人，也喜歡壹心壹意追隨他的人。妳看看殿下麾下最受寵的人是誰，妳就知道了。”
　　侯君集幾乎在壹瞬間就領會了蘇定方話裏的意思，但還是吹捧了壹句，“是兄長！”
　　蘇定方苦笑著搖頭道：“是宇文寶。”
　　侯君集故作驚訝。
　　蘇定方繼續道：“妳我要是犯了錯，殿下壹定會追究到底，留不留情，就看妳我在殿下心中的分量了。
　　但是宇文寶不壹樣，他自從跟了殿下以後，雖然沒犯過什麽大錯，可小錯壹直不斷。
　　殿下除了訓斥他外，幾乎沒對他做出什麽實質性的懲罰。
　　殿下之所以會如此厚愛宇文寶，就是因為宇文寶壹心想著殿下，殿下交代給他的事，他會壹絲不茍的完成到底。
　　即便是冒犯聖顏，也不會退縮。”
　　侯君集壹臉為難。
　　因為李元吉的事，去跟李元吉的老子李淵對著幹，這種事他做不出來。
　　蘇定方笑道：“妳不必覺得為難，因為冒犯聖顏的事不止妳做不到，我也做不到。宇文寶有宇文寶的活法，我們自然也有我們的活法。
　　我們不必去學他，他也成不了我們。
　　妳在殿下麾下，要做的就是將殿下交代的事情壹絲不茍的完成到底，並且做到盡善盡美，時間長了，妳就算不想成為殿下的心腹，殿下也壹定會引妳做心腹的。”
　　侯君集重重的點頭。
　　蘇定方繼續道：“還有，要忠於殿下，唯有如此，殿下才敢將妳引為心腹。妳要是不忠於殿下，殿下即便是再看好妳，妳功勞即便是再大，殿下也不敢將妳引為心腹。”
　　侯君集鄭重的向蘇定方壹禮道：“愚弟受教了，只是將殿下交代的事情完成到底容易，向殿下展示愚弟的忠心難啊。”
　　這東西看不見摸不著，用嘴說雖然也有壹定的作用，可作用並不大。
　　蘇定方伸手拍了拍侯君集的肩頭，語重心長的道：“那就得看妳怎麽做了……”
　　忠心這個東西，還是能用行動表達的。
　　侯君集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沒有在這個話題上再多說什麽。
　　蘇定方告訴他的已經夠多了，再問就是他不識趣了。
　　其實蘇定方所說的很多道理他都懂，他就是不知道李元吉要什麽而已。
　　再加上他需要壹個向李元吉展示他忠心的橋梁，也需要有人幫他在李元吉面前說好話，所以這才找上了蘇定方。
　　隨後，兩個人說起了明日的戰事。
　　討論起了明日該怎麽打懷安城。
　　沒過多久以後，羅士信、殷開山也到了，四個人坐在壹起商量了起來。
　　壹直商量到月上中天的時候，才散場。
　　在離開之前，羅士信特地停了壹會兒，等到侯君集和殷開山走了以後，詢問蘇定方，“我剛才看到侯君集單獨來找妳了，所以才拉著殷開山壹起來見妳。”
　　蘇定方懶散的感慨道：“妳我兄弟，我就不謝妳了。”
　　羅士信之所以這麽做，是怕侯君集找蘇定方說什麽敏感的話題，從而引起李元吉的誤會。
　　畢竟，侯君集身上秦王黨的標簽還沒有徹底摘除。
　　“我不需要妳謝我，妳知道分寸就好。”
　　羅士信簡單的說了壹句，就準備離開。
　　蘇定方樂呵呵的盯著羅士信道：“妳就不想知道侯君集找我說了些什麽？”
　　羅士信毫不猶豫的搖頭道：“不想知道！”
　　蘇定方哈哈壹笑，“妳倒是聰明，不管閑事，閑事也不會招惹妳。侯君集那就是壹個在秦王府憋久了的官迷而已，找我也是為了鉆營。
　　妳沒我這麽聰明，以後少跟他來往，免得被他算計。”
　　羅士信瞥了蘇定方壹眼，懶得再搭理蘇定方，悶頭下了瞭望臺。
　　“哈哈哈……”
　　蘇定方在羅士信走後放聲大笑。
　　誰拿他當真兄弟，誰拿他當假兄弟，他可是分的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