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百二十六章:最終章的第壹課
我能看見戰鬥力 by 臭豬胖乎乎
2019-10-15 20:06
龍州歷1791年四月初五、清明
陵江中段,北山之巔
瀝瀝的細雨沖刷著龍洲唐氏的發跡之地,這座壯麗巍峨的望北大船紮根在已經變寬數倍的陵江中段,山體上還留著大戰後的痕跡與蒼涼。
沒有工匠修繕,因為這是唐氏勇武的榮光,由數十代英傑前赴後繼,終成制霸七城的大業,成為龍州以西最大勢力,權柄在握,數千萬生民仰望。
所有世家都道西陵唐族握有真正的大勢,崛起不可阻擋,那時候的唐氏也這樣以為。
可短短幾個月的功夫,這個由幾十代人心血構建的大廈,已成過街老鼠人人喊打,來自四面八方的豪族武士領著正義之士們安營紮寨,那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表現讓這座大廈搖搖欲墜。
猶記得當年,西陵唐氏便是在這座山上,將豪族彌氏連同眼力差勁的望族豪強打斷脊梁,以無數沈江的屍骨,登封龍西的新王。
在那之後,龍州西部只剩下壹個聲音,而唐氏的長老與供奉便四散七城,開始了不停休的忙碌。
權利便等同於責任,征服容易治理難,千年來只能統治半城的唐氏長老們對能夠插手龍州以西這樣大的壹片區域而感到無比興奮,哪怕只是協同管理,參與市政廳議會,也無法打消這種容易。
好像就是自那時候起,唐氏的十三位長老們再也沒有聚集壹起議事,更別提回到北山了。
就連上壹次抵抗邪王宮的時候,族長唐誌也沒有發過緊急的召令,各個長老各司其職,便把那段時間給度過。
曾經以為那已是唐家的至暗時刻,可同現在風雨飄搖的光景壹比,當時的艱難真不算什麽。
可壹群連治下百姓飯都餵不飽的世家,怎麽敢舔著臉自詡正義之士,對自家窮追猛打呢?
懷著這樣的疑惑,掌握著唐氏最高權力的十三位長老,還有掌握七城宗所的宗正、律長,連同七城二十壹位分宗代表,又回到這個唐氏夢起的地方。
只是相比於往年的威武風光,齊聚北山議事堂的眾人皆是面有戚戚,望著熟悉的地方,好像有懷念,更多的則是不甘。
作為緊急議會的召集人,唐誌自然明白他們不舍的是什麽,可如今事情走到這壹步,已經無可挽回了。
人心向背,無可挽回,當濤濤大勢向邪惡壓來,實力高低從來不是問題,因為心懷正念的義士與心懷鬼胎的野心家們壹道,便能無堅不摧。
上壹個被大勢摧毀的,應該就是幾百年前的邪神教,信眾百萬,數位宗師護法,教主北邙邪神更是王境強者。
而有這珠玉在前,是負隅頑抗還是小心籌謀,便不是那樣難以抉擇了。
與十三位長老同坐議事廳中央的圓桌,後頭是分宗代表與宗所之長,如此重要的人物匯聚壹堂,本該緊趕慢趕,但這次好像誰都不願意先開口,打破這份沈默。
好像只為了流連久壹點,更久壹點。
但終歸不能久久地流連下去,若是外頭知道掌握龍西聯盟最高權力的眾人此時坐在北山發呆,那本就風雨飄搖的聯盟,可真是要炸鍋了。
“......三房唐森壹家帶著本代最優秀的弟子上了船,有元洲徐氏的庇護,即有些許余怨也無妨。”
“......姬玄遠答應過的破界石也已經送到,七城分宗代表已經擬好了匿藏名單,由宗所與戮仙軍分批送入靈界。”
“......蘭山城禁地聚集了七城藥師,日夜趕工收割栽種的神藥寶草,將其練成丹藥。”
壹樁樁壹件件,都是龍西聯盟近期備戰的事宜,但只有場中眾人知道更深層次的東西。
“族長!”
泊馬城的分宗代表唐琦突然開口打斷了唐誌的敘述,滿臉痛苦地詢問道:“真的,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麽?”
唐琦的話,也代表著在場絕大多數人的心聲,他們實在不明白,明明還有贏面,為何要變成今天這樣。
三長老唐正豪更是狠厲道:“四族既然敢駐軍龍西,分明就是做了久戰的打算,既然如此,便該召集族中精銳,以斂息秘術夜襲營地,乘著四座營地還未安穩,就將敢對本族宣戰的四族打疼打怕。讓他們知道,如今的龍洲已不是他們七族話事的時代,唐氏更不是由他們捏圓捏扁的軟柿子!”
“三長老說得很有道理。”
“對啊,幹他娘的,七大豪族中除了川元劉氏,剩下的都是些什麽土雞瓦狗,也敢學人家當正義之士,派精銳屠了他們的營寨,再連夜奔襲他們的祖地,知曉兩三組武宗,就能打得什麽何家、沐家服服帖帖,再不敢升起挑釁之心!”
“要我說就跟他們幹,真***以為自己是個什麽人物了,還敢給本族所有中高層掛懸賞。要我說最好現在就發兵去大臨,破了千年的大臨城,毀了那什麽賞金大殿,把商會的十二位最高議員全都吊死在城門口,看那群鷹犬去找誰領賞!”
“諸君所言差矣,射人先射馬,就該挑最強的立威,只要把劉家打服帖了,剩下的豪族哪敢放肆!什麽川元劉天王,壹門三宗師,那都是過去的輝煌,誰不知道那位天王此時已經靈褪,死了都有可能,就不信世家這種陰陽半缺,五行不全的武道,能讓人活六七百年。就挑劉氏立威!”
“沒錯,打得就是精銳!曾經外海上就和劉家的商船碰過,這所謂的龍洲第壹豪族,實力也就壹般般,都***是吹出來的,也是時候把這群人打醒了,省得他們總以龍洲第壹世家自居,覺得宗派以下都沒對手了。”
以武道立族的唐氏從來不缺戰士,哪怕舉世皆敵,哪怕強敵環伺,也不乏背水壹戰的勇氣。
所以只是三長老起個頭,就連有分宗代表響應,而這也代表著大多數唐氏中下層的聲音,簡而言之四個字:
跟他們幹!
什麽龍洲豪族,什麽世家宗派,在唐家這兒啥都不好使,要不我弄死妳,要不妳弄死我。
武人的思維,從來都是這樣直白簡單,在他們的世界裏,沒有什麽是戰鬥解決不了的,如果不行,那就是不夠強,敗了大不了死球。
這樣的人用來戰鬥倒是會有特別的效用,但用來治理家族嘛.....
所以為什麽這場議會沒有各城首座參與就是這個道理,不是他們級別不夠,而是他們無法接受。
但沒法接受也必須得接受,這沒什麽好討論的,武堂只需要遵循唐氏最高權力機構下達的命令,不需要深究更多的原因。
這場北山議會,便是關於此役的最終決定,不容置喙。
另壹十二位長老連同族長的默不作聲,讓這群世家代表討論的聲音越來越輕,底氣也越來越弱,最後歸於無聲。
而三長老唐正豪看著毫無響應的圓桌,也是哼哼唧唧地坐下,他很不開心。
來之前,三個最小的還說要支持他,可現在卻壹聲不吭,還不如那群分宗代表呢!
“那麽我繼續......”
等待議會安靜下來後,族長唐誌面色平靜地娓娓道來:“閣老說贏城送來的紋靈刺圖秘術效果極佳,結合繪靈法能完美掩蓋不滅戰體的體表神紋,現已在本脈弟子中全面推行。”
能掩蓋體表神紋,便意味著即便核心弟子戰死,也不會暴露唐氏的最大秘密。
這本該是件喜事,但圓桌上的長老們聽見,眉眼間的愁緒卻是更深了。
“......完成全面推行的工作後,秘術閣便會是退入小靈界的第壹序列,六月還有尚未完成紋靈刺圖的弟子同屬,同樣完成紋靈刺圖且不願留在陵江七城的弟子,也可通行。”
“......從邪王領域傳回的情報分析,有了督天王巡加入,反抗軍將會在數月內被**平息,所以蕭族長能給聯盟爭取的時間,最多還有兩到三個月,屆時邪王宮將會在最短的時間內派出族中精銳,最為沖擊聯盟的先鋒。”
“屆時,龍洲四大豪族和賞金聯盟將會同時響應,所以徹底的最晚節點,便是六月底,再往後留在陵江七城的,便全都是戰士。”
說到此處,唐誌頓了頓,然後緩緩起身,朝著眾人躬身壹禮道:“感謝諸君願意配合這個計劃,七月之後唐誌便與諸君壹道,與來犯之人血戰到底!”
提氣的承諾讓眾分宗代表壹陣歡呼,而圓桌上的十三位長老皆是面露不忍之色。
“族長。”
大長老唐思源幽幽道:“與閣老壹同退入小靈界吧。”
“怎麽,大長老看不上唐誌這點微末道行?”
唐誌哈哈壹笑,朝大長老這樣說道。
“確實看不上。”
二長老唐弘駿捋捋胸前雪白的長須,淡淡道:“唐氏不缺精銳的蛻凡,但少有能在霧障中看清大勢,在壹團亂麻裏抽絲剝繭的,未來唐氏的大船,還需要妳來掌舵!”
“合大怨,必有余怨。”
向來寡言沈默的唐正元突然開口道:“若是無有族長坐鎮中軍,僅憑那幫孩子如何能理解這番苦心。”
“四長老,我對孩子們有信心。”
唐誌笑道:“這些都是好孩子,絕不會讓我們失望,在那團灰燼中閃光的,可不是瓦礫.....”
“那是,鳳凰!”
......
鯤島很大,大到就像壹塊浮陸
哪怕在無盡之海上也安穩得不行,讓人嘖嘖稱奇。
最初幾日,那群新加入將星館的學員們(即唐氏本代資質最優秀的弟子),都因為好奇而流連鯤島邊緣,眺望無盡大海,更有膽大的想要跳下海中徜徉,好在被身邊的小夥伴死死按住。
但等這股新鮮勁過去,航行就變得很是無聊了,因為大海的景色都是相同的。
好吧,這麽說可能不嚴謹,因為海上的風景每時每刻都在變,但對於站在鯤島上的人來說,都是差不多的。
反正就是數不盡的浪花嘛,看多了也就那麽回事,所以航行半月,這群小鬼就開始思鄉。
壹些老成的好像受過家人的交代,或是隱隱察覺到龍西聯盟的境遇,每天逼著自己習武,但更多的則是無憂無慮地打量腳下的神奇造物。
通過數天的暗中觀察,也讓唐羅確定了,哪些是真正的可造之材,哪些只是空有天賦,卻很難有什麽大出息的。
“整理的差不多了!”
站在鯤島山巔上的唐羅將這幾日又塗又改的厚厚壹沓紙往胸口壹塞,洞開的虛空漩渦便將紙統統吞下。
“放縱得也夠久了,是時候給這群楞頭青小子,知道知道將星館的規矩了!”
滿臉堆笑的崔大有就伺候在旁邊,聽到這話上立即反應道:“長歌老爺說鯤島中部的修煉場能任由少爺取用,小的這就去把那群少爺們召集過去?”
“有妳在,真是省了我不少心。”
唐羅點頭感嘆道:“去吧,叫妳那小兒子也同他們壹起去中部校場集合。”
崔大有先是壹靜,然後眼底滿滿地狂喜,也不多話,重重壹個頭磕在地上,轉身便跑了個沒影。
不多時,唐家那群少爺們就被集合到了鯤島中部校場,足足三百來人,松松垮垮地站成七個方陣,直接將這並不算大的校場擠得滿滿當當。
對於這些在各城武道打熬過的“天驕”基本的東西是不需要教的,而根據來處不同,他們也很自覺的分成了七個方陣,只有幾個格格不入的年輕人站在角落,不知所措。
這讓唐羅有些不喜,皺著眉道:“二十息,所有人排成壹個方陣!”
眾人面面相覷,不敢相信見到族中偶像後的第壹個命令就是這樣,而在這猶豫的過程中,計時就突兀地開始了。
“壹、二、三.....七、八、九......”
並沒有因為人多而給什麽照顧,唐羅數得很快,而這也讓這群少爺們頭皮發麻,終於,在臨近“二十”之前,險之又險的完成壹個方陣的站位。
“將星館的第壹課。”
唐羅伸出壹根手指道:“這裏沒有什麽世家弟子與宗族武士,所有人都是將星館的學員,而妳們的待遇和排名,只和自己的表現掛鉤。”
後頭幾人面露喜色,而大多數的唐氏弟子,則是臉色突變。
“然後,知道為什麽要把妳們打包送入將星館並由我帶到元洲麽?”
唐羅嗤笑道:“因為妳們很弱,可又覺得自己很了不起。族長怕妳們因為愚蠢,死在戰場上,所以要給妳們換個修煉環境。”
“度假結束了,傻小子們,從今天起,妳們將會接受我給出的魔鬼訓練,受不了的也不用擔心,徐氏有天下最好的金創藥,什麽外傷都能醫!”
“如果實在撐不下去了,就想想還在陵江七城的族人,他們面臨的兇險,只會強過妳們百倍千倍。”
“最後,歡迎各位,成為將星館的學員,我是將星館的館主——唐羅!”
《第二卷完》
第壹章:劍者之國
龍州歷1791年夏
動亂了整整半年之久的邪王領域,終於引來了督天王巡的介入。
在風部巡天使安元希的帶領下,短短三個月便瓦解了邪王領域的反抗軍,並由督天王巡牽頭,於六月在邪王城完成最終和解。
解決領地暴亂後的邪王宮集結宗師兩位,宮中真傳三十,兇境武者兩百組成遠征軍,討伐不義。
同年七月,由邪王宮大宗師段思平、段猙爻帶領的遠征軍奔赴南暨邊界,隊伍人數卻從兩百余人,擴大至四百。
其中有對龍西聯盟罪行不滿的世家高手慕名來投,而更多的,則是自中州遠道而來並心懷正義的宗派傳人。
伴隨上品天宗巫神山、掩日宗、元冥山三派弟子的加入,邪王宮的遠征軍聲勢更是浩大。
而這也極大振奮了各方討伐軍的士氣,因為近幾個月,不管是四大豪族派出刺探情報的斥候,還是賞金公會派出的獵人,全都損失慘重,進入全面備戰階段的龍西聯盟展現出極為可怕的凝聚力。
加上水泊山城對兇境以下武者的限制,在斷絕商船之後,便讓陵江七城變為易守難攻的天險,就像全身帶刺的豪豬。
龍洲的四大豪族雖然叫得歡,但卻沒有派出能夠撕開聯盟防守的兵力,而中途加入的那群正義之士,能堪壹用者亦是寥寥。
好在現在邪王宮的大部隊到場了,四大豪族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不但刺探的動作頻繁了起來,就連派出的兵力也比尋常多了數成。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龍西聯盟會被這浩蕩大勢壹波推平的時候,龍西聯盟竟主動派出壹支精銳,向南暨方向迎去。
而領頭者,便是龍西聯盟的唯壹宗師——蕭錦林!
足足四百位身著靈甲的兇境自蘭山城禦空而起,猶如煌煌而起的大日,使人心折。
依舊隱藏在蘭山城中的賞金獵人極力隱藏自己的氣息,然後貪婪地仰望著那些出征的聯盟強者。
唐家的二長老唐弘駿、泊馬城首座唐羿、扶靈城首座唐陌、截江城代首座唐謙、蕭氏的前族長蕭白鶴、崔家的太上長老崔宆......
這些熟悉的面孔,全都是賞金獵人夢寐以求的人頭,而現在,他們全都,飛走了!
……
龍州歷1791年七月
整整三個月的航程大大超過眾人的預期,而徐姝惠隱隱察覺到,讓鯤島放慢航速,或許不光是二兄徐長歌的要求,更是贏城的意思。
或許在徐氏看來,沒了唐森與唐羅,龍西聯盟最多三個月就會被憤怒的正義之士推平。
畢竟在徐氏眼中,世家大多都是些貪婪慵懶的無能之輩,面對濤濤正義之士的討伐,或許連還手的能力都沒有。
而等到唐森壹脈上岸,龍洲戰事已定,米已成炊,木已成舟、即便唐森父子再有什麽想法,也回天乏術。
心中擔憂的徐姝惠便在晚宴時將猜測與丈夫和長子說起,卻被唐森肉身寬慰:“夫人放心。”
“母親不必擔心,龍洲戰局有族長運籌帷幄,況且經過這些年的積累,唐氏已經今非昔比。”
唐羅笑著補充道:“兇境巔峰並已涉及靈化肉身的長老供奉不低於二十,加上這些年儲備的大量玄機玉、重新熔煉的高品靈甲、超絕品質的療傷丹藥。除非超過數倍兵力並有人王率領,不然想在區區三個月內攻入陵江七城,平推唐氏,根本就是癡人說夢!”
“說得對。”
唐森點點頭,然後緊了緊夫人的手,又道:“不用擔心。”
在父子兩聯合的安慰下,徐姝惠終於放寬了心,而第壹次完整聽聞唐氏族力的唐星,更是兩眼放光,驕傲得不得了。
只是幾個月行程罷了,龍西唐氏穩如泰山!
但航速再慢也得有個限度,鯤島終是在七月末於元洲邊陲停駐,因為浮陸體積的關系,要想真正靠岸,還是得有商船將島上眾人運到港口碼頭。
而這對徐長歌來說,也並不是什麽問題,雖然相較於天鳳壹脈幾位劍者他的資質有限,但磊落豪氣的徐長歌交遊廣闊,只是送了個口信,便有艦隊規模的商船從邊陲開出,迎接奉詔回城的龍西壹脈。
“康康,康康!”
站在鯤島邊岸的徐長歌驕傲得把頭高高揚起,墊著腳使勁夠了夠唐羅的肩頭,傲然道:“這就是妳二舅的號召力,以後不光在贏城,整個元洲,所有擺不平的事兒,妳只管找二舅!”
“二舅威武。”
笑瞇瞇的唐羅稍稍縮緊了靈體,好讓徐長歌不要拍得那樣辛苦。
“哈哈哈哈,壹般威武,壹般威武!”
突然覺得自己高大不少的徐長歌察覺到唐羅的照顧,還嘴硬道:“大外甥不用為難自己,二舅蹦著拍也行!”
說完,好像為了證明自己的話,真就跳起來拍了拍,只是崩得並不高。
看著毫無正形的二兄,徐姝惠不由得別過頭去,她算是明白徐老贏身上那份格外跳脫的性子是從哪兒來得了。
閑聊打趣中,商船靠岸鯤島,壹秒恢復正色的徐長歌正要發號施令,卻見眾多老友魚貫而下。
有中贏城流水劍派的徐世驚、明心劍派的徐金陽、青木劍派的徐飛花、猩紅劍派的徐刻骨、赤炎劍派的徐純陽......
這群人不光是他的老友,更是中贏城各大劍派中舉足輕重的人物,沒想到只是因為壹紙手信,他們就親自來迎,這種面子除了各城劍主,還能有誰!?
頓覺臉上有光的徐長歌又是驕傲又是感動,朝著堆笑而來的老友們張開雙臂迎了上去。
而久未相逢的老友們也是焦急忙慌地從大船上躍下,滿臉堆笑地落了地。
多麽真摯的友情啊!
心中感動的徐長歌剛要道謝,便被徐金陽大力地扒拉到壹邊,踉蹌中感受到大隊人馬掠過。
憤然回頭,只見老友們目標明確,全都圍在壯碩如小山的唐羅身邊,那笑容慈祥得讓人牙疼。
“我是流水劍派的徐世驚,內人是妳娘親的三姐,妳可以叫我表舅。”
“還有我,我也是妳表舅,妳娘親的二姐就是我的內人,她壹聽說妳們回來,壹定又要我請妳們壹家來明心劍派做客!”
“金陽妳這就不對了,妹婿壹家舟車勞頓,難道不該先歇息幾日麽?妳們這如狼似虎的,可別嚇著妹婿壹家。長幼有序,等他們歇息好了,自然得到猩紅劍派來盤桓壹番,芳兒可是對這妹妹,思念得緊。”
懵懵的這時候唐羅才發現,原來奔下船來的,全都是自己在元洲的親戚。
什麽大表舅二表舅三表舅,還有隔代的表情,這種極具針對性的熱情都快把人搞窒息了。
而壹旁被冷落的唐森壹家也有些發懵,特別是徐姝惠,上次她回來省親,可沒見這些堂兄、姐夫如此親熱。
可如今自家大兒子來了,這些人恨不得演成天下第壹好,真實得可怕。
眼看唐羅就要被人海淹沒了,氣不過的徐長歌終於反應過來,咬牙切齒地將人全都扒拉開,還罵罵咧咧的:“滾開,都滾開,妳們這些混蛋,老子這個親二舅在這兒呢,要認親也輪不到妳們!”
將人全部撕開後,徐長歌像個小雞仔壹樣護在唐羅身前,朝著剛剛還想張臂擁抱的老友咆哮道:“不用妳們的船了,滾蛋,全滾蛋!”
幾十年的老交情,哪裏是幾句惡言能噴走的,被撕開的眾人也不生氣,只是壹個勁地朝唐羅擠眉弄眼,揮手致意,渾然沒有將徐長歌放在眼裏。
氣得發抖的徐長歌跳起來爆他們的老底:“大外甥聽二舅的,這些都是表親,認不認都無所謂。這群人壞得很,就想騙妳為這些三流劍派護道,妳可不能上當!”
老底被揭,這群劍者的臉色當場就變了,指著徐長歌就開始說起從前,數落他沒良心,還盡是些難懂的話。
什麽爭女人打架啦,冒名頂替鬥劍啦,偷正派之寶出去炫耀啦,糾結眾人套神劍軍統領麻袋啦,鯤島岸邊充盈著快活的氣氛。
最終,唐氏眾人還是借用了這些表親的船,這當然不是因為二舅願意接受這些黑歷史,而是這群劍派高手,把整個碼頭的所有船都租用了,不借這些人的船,唐氏就只能遊上岸了。
只是經過岸邊的壹陣鬧騰,這些人也算是承認了自己的來意。
他們都是沖著唐羅的來得,而目的也十分明確,就是想請唐羅為劍派護道。
劍法即使殺法,劍派的排名,從來都是打出來的,所以踢館和被踢館,就是劍派的主要日常。
西賀最好的刀傷藥,便是在這樣頻繁的鬥劍中誕生的,而作為諸天萬道劍意最早的流派,贏城很多老牌劍館此時正面臨某種窘境。
人都是喜新厭舊的,這點兒在劍道上尤為突出,作為最早形成體系的劍意,似流水、青木、赤炎這樣的劍派,已經無法再對鮮有劍意進行深挖研究了,作為單獨存在的劍意,他們已經做到了極致出色。
而巔峰便意味著衰弱,諸天無上劍典的特性,便註定了最強的劍者無法只憑幾種劍意包打天下。
所以壹些佬五行的劍館,已經從人人向往的劍意道館,變成基礎劍意道館。
就是所有徐氏弟子都會從老五行劍派開始修行,修成以後就會離開,絕對沒有留戀。
而這種情況下,劍派就無法留下真正優秀的苗子,導致劍派排位每況愈下。
越沒有優秀弟子,鬥劍就輸得越多,輸得越多,排名就越低。
究其根源,就是因為學成劍意的師兄們都投入別派去了,而鬥劍時他們又不能將這些優秀弟子召回來。
而排位越低,試劍大比能夠挑選的弟子就越少,這就更要命了。
所以為了解決這個問題,很多老牌劍派開始尋找護道者,護道者大多從徐氏的親族還有弟子中挑選,負責應付各種級別的踢館。
從最低的凡級護道者,到最高的地級護道者,等於就是劍派聘請的高手供奉。
這樣做的好處是,極大緩和了某些古老劍派的怨念。
總不能每每有人踢館,就要劍派的劍尊自己擼起袖子上。
“我明白了。”
通過徐長歌講述明白這群表親訴求的唐羅為難道:“但我無法接受,這兒還有幾百個弟子要調教呢,哪裏抽得出時間來應對這種強度的踢館!”
“大外甥真是太聰明了,千萬別被這群混蛋開出的價碼迷花了眼,更不要聽他們說什麽以妳如今的威名就能鎮住挑戰者的屁話。”
徐長歌大贊唐羅壹番後解釋道:“什麽名聲在那群劍瘋子眼裏都是狗屁,想挑戰龍西天驕,試試自己劍道成色的小子能從中贏城排到東城山,妳如今修為又高,想和妳碰壹碰的人更是海了去了,妳要不加入還好,真成了某壹派的護道者,那妳就什麽都別幹了,壹天天就只需要準備應付挑戰者就好了!”
“......”
壹開始只是從實際情況出發而拒絕的唐羅在聽完解釋後,有些傻眼:“元洲的劍者,這麽瘋狂嗎?”
“只會比這還瘋狂!”
徐長歌後怕地搖了搖頭道:“而且有壹部分劍瘋子的認知裏,覺得最光榮的就是能為盡出後的戰死,更有甚者拼了命,只是要在敵人身上留下“光榮”的印記!贏城有個燃魂劍派,他們劍派就從來不用本脈劍法對敵,但只要碰上值得傾力而為的對手,他們就會斬出那道蘊養不知多少年的魂劍!”
“壹劍之後,不勝即死,可魂劍兇猛,即便神魂堅韌能抗下的,也會受得重傷!相信二舅的,以妳如今的名聲,就是這些人夢寐以求的對手!”
“.....元洲的劍道氛圍,有些兇狠啊。”
唐羅簡直有些不敢置信:“那劍派的護道者不是得被這種挑戰熬死?”
“不會的,壹般來說那群劍瘋子只為值得的對手拔劍,大多數時候他們都在閉關苦修。”
徐長歌以為唐羅是被元洲的民風彪悍嚇到,連忙解釋道:“而且大多數劍派、劍館之間的挑戰,只是為了切磋,不分生死。”
第二章:白玉劍閣
經過徐長歌的解釋,唐羅終於明白了元洲劍修的氛圍,浪漫任俠不畏強權,哪怕明知不敵亦敢亮劍,無懼勝敗。
在劍修看來,對於前輩的最大尊重,便是超越,這便是元洲徐氏的人人如龍。
有了徐長歌的解釋,再次面對這幫表親的時候,唐羅便顯得不那麽被動了。
連連拒絕之後,這群在中贏城舉足輕重的劍修終於打消直接說服唐羅的念頭,留下要來劍派拜訪的約定後,便匆匆離開了。
“其實他們也不容易。”
看著老友們離去的背影,徐長歌嘆道:“沒有新鮮優秀弟子加入,只憑本脈繁衍支撐,這些傳統劍派的日子委實艱難,加上如今新秀劍派的劍意,壹道賽壹道的新奇兇猛,唉......”
“再輝煌的劍意也終將成為過去。”
唐羅亦是遺憾地附和道:“不是他們不夠好,而是如今的更好。”
聽到這評價的徐長歌壹楞:“大哥也說過壹樣的話,看來妳與大舅應該有的聊。”
英雄所見略同,在某些看法上壹致實在不算緣分,但唐羅還是很給面子的應和道:“能與大舅所見相同,實在是件幸事。”
“傳聞中龍西天驕可不是如此謙遜的人吶。”
徐長歌笑著拍拍唐羅粗壯的胳膊:“這兒今後就是妳的家,不用這樣拘束,做自己就好。”
言罷,又朝唐森、徐姝惠道:“這次隨行而來的物件太多,若是等待壹同撤離怕不是得幾個月,不如輕裝簡從,先同壹批人入了贏城,訂好建府的事宜,再讓大部隊慢慢趕來,妹夫以為如何?”
壹家之主唐森點頭:“二舅哥做主。”
既然人都來元洲了,這種細節也沒有什麽好糾纏的,簡單交換了意見後,徐姝惠與唐貞壹道,挑了幾個得用的下人丫鬟,而唐羅則是將所有將星館的弟子提溜出來。
雖說是先頭小部隊,林林總總加壹起也有模約五百人的規模,乘著數十獸駕,浩浩蕩蕩往贏城開去。
而這壹路上的暗中觀察,也讓唐羅證實了自己的判斷,那就是元洲確實人人習武,就連路旁種地的農民,茶瞭裏的閑漢,都有蛻凡境的修為。
照理說這麽龐大的基數,自然會有無數強人,可令人疑惑的是這些武者的數值統統偏低。
二十多歲的年青農夫有三千來點修為,五六十歲的捕魚老叟同樣如此。
這是...幾個意思啊?
不解的唐羅直接找到徐長歌詢問。
當然,他不會直接暴露自己能看到靈力量的能力,而是詢問道:“二舅,元洲怎麽人人都有靈力氣息?”
“大外甥好敏銳的感知力。”
徐長歌笑著點頭道:“不錯,元洲大地上確實人人修行!”語氣裏透著股難以言說的驕傲:“徐氏在所有城、鄉、鎮、邑都設有私塾,免費教授所有元洲稚童識文斷字,築基修行。”
“不愧是聖師之所,難怪元洲能在千年就變得如此富庶!”
唐羅由衷地贊嘆道:“但普及修行這件事,徐氏壹定受了不少誤解吧。”
“看來大外甥不止武道驚艷。”
徐長歌笑著點頭道:“確實很難,決定要帶元洲走出蒙昧是需要智慧和勇氣的,但土人亦有土人的驕傲,要讓他們接受教化,學習新的文字,實比登天還難!”
“那徐氏是怎麽做的呢?”
參觀過陳夢廬構築四禦靈界的唐羅自然知道要教化土人有多難,遂向徐長歌求教道。
“嗨,山不來就我,我便去就山嘛。”
徐長歌答道:“將更精深的功法翻譯成土語進行傳授,讓土人部族放下戒心。”
“可這樣壹來,土人不還是沒有得到教化麽?”
將石矛換成鐵矛,本質上依舊蒙昧,又哪能稱得上教化呢,唐羅不解。
看出唐羅的疑惑,徐長歌笑著勾了勾手指答道:“所以只翻譯半本。”
“妙啊!”
唐羅眼睛壹亮:“正修到精妙處的土人想要習得正法,便得去學習新字,除非他們放棄修行!”
“沒錯。”
徐長歌笑著點點頭道:“就算有人放棄修行也沒關系,習得新字的土人能夠感受到實在的提升,而看到他提升的土人,自然也會卯足了勁去學新字。”
大致明白提升為何的唐羅強答道:“因為所有的殺法秘術,都放在沒有被翻譯的後半冊裏!”
“哈哈哈。”“哈哈哈。”
甥舅倆相識壹笑,徐長歌贊同道:“沒錯,就是這樣,先進的土人自然會得到令人側目的提升,後進者不甘,亦會迎頭趕上。”
“強者最大的善意,便是不強迫他人順從。”
唐羅怒贊道:“徐氏不虧萬世師表,西賀聖族!”
“大外甥別忘了自己亦是徐氏弟子!”
對答同時徐長歌不忘提醒唐羅的身份:“教化本就是個漫長的過程,逼不得也急不得,但數代積累,當使用新語者超出土語者時,這書同文的教化,也就基本完成。”
尋常人來到元洲,只會將眼光放在劍者之國的強悍劍技上,卻少有把目光投向徐氏真正得意之處的。
而唐羅的問題,恰恰是徐長歌最最得意的東西,當即打開了話匣子,從教化土人開始,將之後如何提升糧食產量,擴張漁業、牧畜,構建能夠供給萬民的糧棉基礎,然後如何鼓勵生育。
其中很多機密的東西,本該不與外人透露,但與唐羅聊得實在酣暢,徐長歌也就壹五壹十的道來。
而唐羅時不時地精辟入裏的幾個建議,更讓徐長歌覺得自己遇見了知音,如果不是唐羅的武道天賦實在驚艷,他都想將唐羅推薦給贏城的學派大師。
“真是太可惜了!”
徐長歌遺憾道:“若是大外甥能夠鉆研治理之道,定能成為名垂千載的學派大師!”
“二舅謬贊了,只是些沒頭沒尾的眼高手低,若是真的治理,只會將領地搞得壹團糟。”
唐羅搖搖頭,很有自知之明的說道,知道方向不代表能完成實際的統領。
就好像無雙城那樣,真正在做事的還是有經驗的西陵名士,唐羅輸出的理念也得靠他們付諸現實。
但若是讓自己全盤操持,費勁不說,幹得還不如別人。
時光就在甥舅倆促膝長談中飛逝,奔騰的獸車帶著唐森壹家來到了中贏城外。
作為元洲中部的大城,贏城的驛道四通八達,富麗華美繁榮興旺,領四州之地、三十劍派、百余鄉鎮,入冊生民超五百萬。
看得出來贏城的規劃做得很好,壹切都遵循著某種對稱的規則,某個區域中的屋房都是統壹制式。
除了贏城中央的沖天劍閣,贏城中的壹切都是對稱的,就像是被壹把刀精巧切割的雙面,任何在城南擁有的建築,都會在城北矗立遙相呼應。
而這樣嚴密對稱的規劃,連朝昌這樣的巨城都做不到,更別提將城墻直接拆除的霸氣了。
“這便是中贏城麽?”
第壹次看到這樣規劃精巧的城市,唐星忍不住感嘆,而將星館的學員們也是同樣,早已習慣混搭建築的世家子驟然看見這樣的布局,頓覺以前以為壯麗的城市,都不配稱之為城市。
徐長歌仿佛早已習慣外來者感嘆的眼光,故作謙虛地對表情平靜的唐羅道:“還是大外甥有定力,其實這種精巧也沒什麽好的,可誰讓劍主大人就是喜歡這種感覺呢。”
指了指街道:“同壹街區的兩邊商鋪,全都是按照標準修建,連點個性都沒有!就連中贏城的老人,有時候都會分不清南北,妳看這事鬧得。”
唐羅沒有回答徐長歌的話,甚至連個回應都沒有,或許在徐長歌和普通居民看來,這座中贏城這般規劃化是哪位劍主的惡趣味,可在他眼裏,那天地間無數勾連著地脈的靈氣流動,卻讓人不寒而栗。
這他媽的才不是壹座城,而是壹座劍陣,壹座城那麽大的劍陣!
而劍陣的中樞,就在那兒!
唐羅瞇著眼,望著城中沖天而起的九層白玉劍閣,每壹層八方形的閣樓,都牽連著某壹道區域的劍陣,而這些密密麻麻的靈線,就牽連在每壹幢房屋、每壹座牌坊、每壹條街道。
而那些緊緊閉合的劍閣窗欞,就像是蘊藏著無數危險的獸口,只要有某條靈線被驚動,劍閣上的某道窗欞便會打開,吐出無數兇猛異常的劍意。
這不是猜測,因為唐羅卻是能夠感受到,劍閣每壹層每壹面的窗欞裏頭,都有某位可怕的存在。
而白玉劍閣頂端的那顆白玉,更是第四次質變,蘊藏百萬靈力量級的劍丸,若是這顆劍丸失控......
瞇眼凝望劍閣玉鼎唐羅都不敢想象那個畫面,這就是西賀聖地的底蘊麽,還真是...可怕呢!
許久沒有得到回答的徐長歌順著唐羅的眼光望去,頓時明白了自己的大外甥被白玉劍閣吸引,遂開口解釋道:“那就是九層白玉劍閣,雖然看起來更像是八面玲瓏的玉塔就是了,哈哈哈哈!”
“贏城初建的時候,這座白玉劍閣只有三層,基層閣殿是劍聖、劍宗指點傑出劍派弟子修行的地方。”
“而二層閣樓,便是劍宗、劍聖的修行道場所在,至於頂層,則是劍主的道場。”
“只是後來中贏城劍宗、劍聖越來越多,這壹層的劍閣實在不夠,便壹直往上造,造到現在,足有九層!”
說到這兒,徐長歌又補充道:“但中贏城好像又有幾位劍尊要突破了,所以閣室又要不夠了,或許這幾年便又要多建壹層吧。”
被中贏城奇景震撼到的將星館學員與唐星都伸長了耳朵聽著關於白玉劍閣的介紹,然後暗自心驚。
雖然劍聖是個什麽水準他們不清楚,但劍宗很明顯就是大宗師級別的劍者。
壹層閣樓八個面,少說有八個閣室,八八六十四,換言之光是贏城壹地,便有六十四位劍宗,還有壹名劍王?
艱難地咽了口唾沫,來自龍洲的少年們第壹次感受到了,世界之大。
而這不過是冰山壹角,因為元洲除了劍閣外,還有各城的三軍守備,還有異人館,還有各個劍派......
就在唐氏眾人站在贏城外感嘆的時候,壹名駕著龍獸的著甲男子在街市中以極快的速度朝這兒奔來。
若是換在其他的地方,這樣的橫沖直撞便意味著雞飛狗跳,而在贏城,不管是街上練攤的商販還是逛街購物的百姓,都已特別驚人的速度避開龍獸的行徑路線,口中還罵罵咧咧的。
這壹幕讓將星館的學員們把眼睛都看直了,他們實在沒有想到,這路邊購菜的大娘,好像都有修為在身啊。
“說了多少次,驍騎兵在城中不能策獸奔行,若是傷了百姓,便革了妳驍騎兵的身份,滾回去種地去!”
徐長歌顯然是認識來人的,哪怕對方全身著甲,龍獸還沒奔到,天鳳劍聖府的二爺就罵開了。
被頭甲罩面只留壹雙眼睛的龍獸騎士眼神突然壹變,冷峻盡數化作哀求,勒死的韁繩更是讓龍獸壹陣不適應扭頭咆哮。
但速度終歸是減了下來,龍獸停在徐長風身前,騎士翻身而下,甕聲甕氣道:“稟報二爺,奉劍主令,請龍西天驕前去劍閣壹晤!”
“唔...這樣急嘛。”
徐長歌摸摸下巴,回應道:“我知道了,這就帶大外甥去劍閣,妳可以回營報道了!”
如蒙大赦的騎士立馬翻上龍獸,抓著韁繩壹扯便又往城裏奔去,只是這次速度慢上不少。
“大外甥,既然劍主想見妳,便早些過去吧。”
唐羅朝父親與母親交換了壹個眼色後,朝著二舅徐長歌點點頭。
作為贏城的標誌性建築,九層白玉劍閣實在好找,幾乎任何壹條主道都能直接通向劍閣。
而壹路上徐長歌也不忘囑咐道:“不用擔心,妳就把劍主當成本家的長輩,問妳什麽就答什麽,若是與劍主晤完了,妳可以問問能不能在劍閣裏走動走動,正好問候下妳的外公和大舅。妳外公在三層甲子間、妳大舅在二層壬申間。”
說話中,兩人走到白玉劍閣前,唐羅打眼壹看,渾身發緊,頓在原地。
第三章:瑯寰劍主
無知使人盲目勇敢,了解之後才會懂得敬畏。很多時候,就連感知危險都得有相應的智慧。
唐羅眼中的九重劍閣,就像是凝聚了不知多少雄渾劍意的巨大靈劍,哪怕不用眼睛去看,光是靠近,就被壓得喘不過氣來。
而通行的徐長歌卻像個沒事人,還絮絮叨叨得不停囑咐著:“能在劍閣潛修的不是劍聖就是劍宗,與我們家大多沾親帶故的,若是碰到壹些長輩刁難,妳只管受著,切莫起沖突.....行了,二舅就送妳到這兒,壹會兒妳從正門進去,自會有劍侍領妳覲見。”
該囑咐都囑咐完卻沒有得到應答,已經踏在閣殿正門石階上的徐長歌疑惑得回頭,發現唐羅落在身後,仰頭癡癡望著白玉劍閣,壯碩的身形還微微顫抖。
對徐氏來說,劍閣是最大的驕傲,因為這不光是徐氏能為的展示,同樣也代表萬世師表包容並蓄的器量。
天下聖地天宗不少,可又有幾尊人王願意布道講道,唯有元洲徐氏。
奉入劍閣中的王者無私地將自己的劍道對能有資格進入劍閣的強者傾囊相授,不論徐氏劍者亦或是其他,壹視同仁。
正因為如此,每壹個願意入主劍閣的劍主,都會被元洲敬若神明,被百姓、劍修發自內心的愛戴。
但劍終歸是不祥之器,自有鋒刃示人,沒有城墻的中贏城並不代表沒有防備。
各城的劍閣上,便刻有各城劍主的警告,所以偶有拜訪元洲的強者,都會如唐羅這般,僵硬在閣下無法動彈。
普通人或許以為這是仰慕崇敬,只有極少數人明白,這是感受到了各城劍王、劍主留下的訊息。
“但這怎麽可能......”
徐長歌心中壹凜,眼中神色大變,口中還低喃道:“不可能...不可能...他才多大?”
十數息後,壓力盡去,唐羅恢復了身體的控制權,但已無法直視眼前的九層白玉劍閣。
剛剛劍意臨身,他其實有辦法脫逃,但只要畏懼逃竄了,這雄渾劍意便會在他道心上斬出壹道裂痕,所以他強撐著沒有遁走,任憑劍意沖刷。
而他也知道,那億萬劍意後頭的存在,已經感知到了他。
白玉劍閣的第九重天,有團如流光般無序流動的混沌突然頓住,混沌靈氣凝結重塑,顯出個瞑目蹲身的模糊人形。
隨著人形顯現,劍界明光大放,那些遊蕩在劍界中的劍意化作麒麟鳳凰、金獅玉像、玄猿白鹿、仙鶴龍蟒,靈獸咆哮聲振九臯。
混沌氤氳中的人形睜眼兩道神光洞破蒼空,懾盡混沌之氣後的人影身形暴漲,圓頭頂天,足履方地,劍界中的靈獸叫聲更為高昂,化作靈光沖霄至上,只見光影糾纏如亂虹蒙天,巨人身上多了件萬獸錦袍。
眼中神光息斂顯出巨人清奇相貌,露出幾分人性表情,如幽潭的雙目中,也露出幾分好奇,劍界中更是響起空冥低語:“資質比傳聞中,更出色。”
潔白如玉的手指輕攆劍印,劍界崩碎成煙,露出九重劍閣的本來模樣,壹座普通的劍術道場,唯壹的特別之處,兩邊不論蒲團數量還是燈盞全都壹模壹樣完美對稱,而瑯寰劍主坐下的蒲團,就在道場的正中央,壹分不多,壹分不少。
重新坐在蒲團上的劍主臉上有了更多的情緒,雙眼玩味的望向眼前的空曠,神光洞出壹面劍境,上頭正是站在白玉劍閣石階下未盡寸步的唐羅。
白玉劍閣前,徐長歌終是回過神來,面色復雜地拍了拍唐羅的肩膀,詢問道:“還能上去麽?”
這樣問當然是有理由的,通常能接收到劍主、劍王留下信息的人,都是名滿天下的強者。
但這些傲氣十足的強者,大多都如唐羅這般,在劍閣之前渾身發抖,然後便會扭頭離去,更有甚者,在感知到訊息的第壹秒,就會遁走,仿佛劍閣是什麽龍潭虎穴。
曾經他問過大哥徐長風,為什麽會有這種情況,長風劍聖的回答是:“強者不壹定驕傲,卻必然敏銳。若是踏入劍閣,就等於交出了主宰命運的權利。所以絕大部分強者,即便知道劍主不會為難他們,也會離去。”
很顯然,唐羅現在面對的,便是與曾經那些拜訪贏城劍閣強者同樣的選擇。
“這種感覺,真是遭透了。”
朝二舅抱怨壹句,唐羅搖搖頭,擡腿踏上劍閣的石階。
風姿英偉如天神的男子,只壹步便跨了數階,蹬蹬幾步便走到了徐長歌前頭。
“大外甥!”
徐長歌突然從後頭叫住唐羅:“若真的不適,可以改日再來拜訪,劍主不會怪罪的!”
“既然走到這兒了,那就不能退。”
唐羅沒有回頭,揚揚手道:“二舅就送到這兒吧!”
言罷,深吸壹口氣,目光如刀,再不停留,幾步便踏上數丈高臺,步入閣殿大門。
早就等在壹旁的少年劍侍看著身形格外巨大的唐羅,驚訝的張了張嘴,在察覺到自己的不禮貌後,連忙道歉:“您就是唐羅公子吧,不好意思,我在劍閣長大,從沒見過像您這麽....高大的男子,所以...”
“行了行了,我明白的。”
雖然心裏緊張,但唐羅不至於因為這點兒事就覺得受到冒犯,朝面露尷尬的少年擺了擺手道:“劍主說要見我,帶我上去吧。”
唇紅齒白的少年劍侍點了點頭,然後將唐羅領向梯房,口中還介紹著這座白玉劍閣和壹些規矩:“這基層的閣殿,是各位劍聖、劍主指點贏城傑出劍者的道場,而從梯房走上去,才是真正的瑯寰劍閣。”
“瑯寰劍閣?不是白玉劍閣嗎?”
本著不懂就問的思想,唐羅直接問道。
“外人才這樣叫,劍閣裏的劍宗大人,劍聖大人都知道這是瑯寰劍閣!”
劍侍壹本正經地普及道:“還有,劍主最不喜汙穢,所以覲見之前,我得先帶妳去沐浴凈身,然後換身衣服。”
說到這兒,少年像是突然想到什麽,腳步頓住小臉慘白,口中還不斷低呼著:“殘了慘了,這下慘了!”
“嗯?”
被小雞仔堵住的唐羅撓撓側臉,低聲問道:“怎麽了?”
“閣裏根本沒有唐羅公子能穿的衣服!”
絕望少年劍侍轉過頭來,壹副生無可戀的表情。
“最大最大的肩袍,也合不住您的肩,更別說將您的雙臂包柱了。”
瞅向唐羅粗壯臂膀的少年吞了口唾沫,艱難道。
原來是因為這個事兒,唐羅恍然大悟:“不妨事的,我這兒自己帶了衣物,妳只管帶我去沐浴更衣就行。”
說著,唐羅手臂化作氤氳旋渦,吐出壹套特制的黑綢絲袍。
看到新衣的少年劍侍再無顧慮,腳步都輕快起來,並接著剛剛的話繼續介紹瑯寰劍閣裏的強者。
“劍閣共有九層,每層都有十二個道場,壹層甲子道場裏頭的是猩紅劍宗大人、乙醜房是青木劍宗大人、丙寅房是流水劍宗大人、丁卯是炎陽劍宗大人、戊辰是純陽劍宗大人、己巳是玄陰劍宗大人、庚午是寒冰劍宗大人、辛未是雷霆劍宗大人、壬申是霞光劍宗大人、癸酉是庚金劍宗大人。”
“第二層,甲子道場是兩儀劍宗大人........壬申是長風劍聖大人、葵酉是九幽劍聖大人。”
“第三層,甲子道場是天鳳劍宗大人.........”
“第四層,甲子道場是辰星劍宗大人.........”
“第五層,甲子道場是斬龍劍宗大人.........”
“第六層,甲子道場是斷蒼劍宗大人.........”
“第七層,甲子道場是玄真劍宗大人.........”
“第八層,甲子道場是修成永恒劍體的百意劍宗大人.........”
壹路走壹路介紹,轉眼間少年侍者帶著唐羅來到了瑯寰劍閣的第九層,而剛進入梯房,唐羅就意識到,這第九層根本不是普通的樓閣,而是由靈界碎片組成的劍界。
從梯房只是壹個轉角上樓,目光卻驟然間開闊,眼中是壹方獨立的芥子世界。
高山秀麗、林麓幽深,遠處有白玉所建道場,匾額上書“瑯寰”二字。
“唐羅公子,我先帶妳去沐浴更衣。”
進入梯房時便時不時回頭觀察唐羅表情的少年劍侍發現在來到劍界後,前者的臉上古井無波,頓覺無趣,就連聲音都變得低沈。
點點頭隨著劍侍往道場反方向走到壹片被木板遮起卻不斷冒著熱氣的地方,劍侍停住了腳步。
“這是地火靈泉,是劍主從壹方靈界中截出栽入劍界的,效用雖然不如壹些宗派的靈脈熱泉,卻也對體修有很大的好處,唐羅少爺可以多泡會兒!”
“多謝。”
朝少年劍侍輕笑頷首後,唐羅便拉開門板,側身步入溫泉內。
其實潔癖如他,又哪裏會不註重個人清潔,但從中贏城的布局還有這方風景秀麗如仙境的劍界就可以看出。
這位瑯寰劍主或許是比自己還要更嚴重些的潔癖,所以唐羅也沒必要在這種小事上鬧什麽別扭。
人王這種存在,可是比神獸還要稀有,直到目前為止,他也只不過見了三位人王,其中兩位還只是法相。
今天能夠親眼見見人王中春秋鼎盛的存在,沐浴更衣其實也不算什麽過分的要求。
用地火靈泉仔仔細細地清潔身體後,唐羅換上了新衣走出了靈泉,而劍侍還站在外頭。
唯壹不同的就是,少年換了雙鞋,壹雙纖塵不然的白鞋。
看來這位的潔癖,真得很嚴重。
唇紅齒白的少年劍侍煞有其事地圍著唐羅轉了壹圈,確定滿意後,才將人領到遠處道場。
不等劍侍叫門,封閉的大門自動打開,劍侍乖巧地站在門外,朝著唐羅道:“唐羅公子,請您自己進去吧。”
“多謝。”
又向領路的少年道了聲謝,唐羅邁步踏入劍館,第壹眼就看見了遠處那個正襟危坐的男人。
就像是野外相遇的兩頭兇獸,弱小的那方會立即炸毛,然後兇狠地齜牙。
而擅長體術的武者也會有這種類似的感覺,在碰見能給自己帶來極大威脅存在的時候,功體、經絡中蘊藏的靈力會迅速活躍起來,進入最佳的對戰狀態。
但能夠完美控制肉身的唐羅,生生壓制了這種本能,平靜得體地上前,朝瑯寰劍主拱手行禮道:“晚輩唐羅,見過前輩!”
俊美如天人般的瑯寰劍主並未回應唐羅的見禮,而是饒有興致地上下打量著唐羅。
“靈化肉身的宗師境界,還是以虛空能量鑄就靈體,是怎麽修煉的?”
這是瑯寰劍主說得第壹句話,而就是這句話,讓唐羅心中壹沈。
“尋常武者,便是天資卓絕如步家那個天生雙氣海,也不可能在妳這個年紀修到這等境界,妳,是怎麽做到的?”
沒有聽到回答的徐瑯又問了壹遍,而這壹次,語言中帶了些咄咄逼人的氣勢。
而劍界仿佛感受到主人的情緒,唐羅只覺得有無數芒刺在背,好像下壹刻就有無數劍氣會破空而來。
“晚輩修煉得很快!”
沒有再等待瑯寰劍主的回復,唐羅直接直起身來,淡淡答道。
“坐吧。”
散去劍意壓迫,劍館恢復平靜,瑯寰劍主面無表情,指了指左側下首處的蒲團道。
唐羅也不扭捏,幾步跨到右側的蒲團,盤膝坐下。
明明自己指了左邊,卻偏偏要做到右邊,徐瑯笑了笑,知道剛剛自己命令式的問話給了唐羅很不好的印象,對方正用這種行為表示自己的不滿與不配合。
其實,能夠走進劍閣裏的,無壹不是人中龍鳳,但面對瑯寰劍主的指令,又有誰能夠如此直白的表達出自己的憤怒呢。
這背後代表的東西,讓徐瑯覺得有趣:“願意遵守規則,卻不懼怕規則。妳知道西賀上壹個無懼強權,這樣表達自己情緒的人是誰麽?韓武,壹個可悲的失敗者。”
“所以劍主想說,在不夠強的時候,就得學會把情緒隱藏起來。”
唐羅聳聳肩:“但我覺得,裝孫子裝久了,也就變成真孫子了。所以,我沒打算認爹,更不需要多個爺爺。”
第四章:心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響若雷震的笑聲回蕩在空曠的道場上空,瑯寰劍主毫不掩飾眼中的欣賞:“不論是資質、武功或是心性,妳都是幾百年來最高的那個。可惜,想要封聖,還差了些。”
“敢問前輩。”
正襟危坐的唐羅平靜道:“既然前賢能從無路中尋路,為何如今已有路,晚輩反倒走不了呢?”
“前人走的路,妳已經走不了了。”
徐瑯輕笑道:“而妳現在要走的路,唐氏支持不了。”
“兒不嫌母醜,狗不嫌家貧。走路這種事,還是得靠自己。”
唐羅聳聳肩淡淡答道。
已經忘了多久有人如此直接拒絕的徐瑯沈下臉來,隨著瑯寰劍主的臉色變幻,道場中的光突然暗了下來。
沈默半晌,徐瑯幽幽開口道:“有太多人不願意看見,世家出現壹尊聖王了。”
嗡!
唐羅腦中壹震轟鳴,臉色驟變,雙拳更是死死握住,早前他便覺得族長頒布的命令蹊蹺。
但出於對其智計的信任和被虛空能量鑄體過度透支的精神,導致他沒有仔細思忖這件事。
可現在細細想來,族長頒布的命令恐怕不只是要給唐氏這群出色弟子換壹個修煉環境。
聯合他駁回唐斌精妙戰場布置與造神計劃參戰的請求,這讓人根本無法放心。
看穿唐羅心中緊張的瑯寰劍主接著道:“看來妳已經明白,這場濤濤大勢,是針對妳的,好在,妳現在還有壹條出路。”
雙拳再緊,唐羅眼神鋒銳如刀,沈聲道:“請前輩指教。”
“與龍西唐氏劃清界限,妳身上有壹半聖地的血脈,今後便是徐氏弟子,留在元洲,專註道法。”
徐瑯淡淡道:“聖者須得純凈無暇,唐氏的罪惡過去終有天會成為妳的心魔道障,壹道兩斷,才能心無掛礙,勇猛精進!”
沈吟半響,唐羅擡頭答道:“前輩好意,晚輩銘感五內,但我若是真這樣做,與禽獸又有何異?”
“唐氏借鬼哭大艦屠戮萬族,更為了壹己之私將水患改道。”
猶如鐵面無私的判官,徐瑯聲音毫無波動道:“如這般的氏族,死有余辜,活有余罪。就算沒有今日的舉世皆敵,未來也壹定會被人握住把柄,予取予求。”
“這樣的家族,已經不能給妳帶來任何幫助,反而會成為妳的拖累,最終斷絕妳的聖路。”
唐羅笑笑:“我從不問家族能給什麽,只想自己能給家族什麽,如果登王封聖的代價是背叛自己的族群,那這個人王當得,也沒什麽意思。”
“看來妳想選壹條必死的路。”
徐瑯淡淡道:“百多年前,血靈教不肯歸順神庭,引得舉世皆敵,最終只撐了三個月。”
“盡人事,聽天命。”
唐羅聳聳肩:“東西壞了先想法修,修不好再考慮其他。”
“若修得傾家蕩產呢?”
聽到唐羅這種走壹步算壹步的說法,徐瑯笑道:“召回妳們壹家,便是徐氏給天下的說法,妳若是出現戰場,徐氏親族的名頭可沒法保住妳。”
“生死有命,若真死了,也只說明晚輩不過就是這種程度罷了,沒什麽好可惜的。”
波瀾不驚的語調配合生死看淡的表情顯得極有說服力。
唐羅的表現讓徐瑯隱約間想起了徐瀟,同樣的資質絕巔,灑脫不凡。
這回憶讓徐瑯有些意興闌珊,遺憾嘆道:“真是可惜了,原本還想將九世耳孫許配給妳。”
“若無其他事,晚輩便告辭了!”
“去吧。”
徐瑯揮揮手道:“在贏城南境四十九區有塊空地,便是妳們的駐地。”
“多謝前輩。”
躬身道謝後,唐羅從蒲團上起身,離開了幽靜的道場。
待得他走後,徐瑯食指輕劃撕開劍界,從裏頭走出壹個劍眉沖天英武不凡的老者,正是唐羅的外公徐鳳。
“多謝劍主寬厚,老夫那外孫...實在無禮。”
看來徐鳳從剛剛兩人談話時便在劍界中,此時滿臉歉意。
“些許小事,不知天鳳劍宗對唐羅的心性表現,可還滿意?”
徐瑯淡淡壹笑,反問道。
“能有如此天資武功,還能看重家族,這心性自然是極好的。”
徐鳳點頭贊道,但話鋒壹轉又有些遺憾:“只是剛不可久,柔不可守。如此天資又如此自傲,怕是終會跌個跟頭。”
“兒孫自有兒孫福。”
徐瑯淡淡道:“唐羅直奔三層樓去,天鳳劍宗該回道場了。”
言罷,又是壹指劃破劍界,徐鳳朝徐瑯拱了拱手,閃身回歸道場。
……
當唐羅拜會完徐長風與徐鳳兩位親人後,便快步離開了瑯寰劍閣。
二舅徐長歌就站在殿閣之外,看到他出來,笑盈盈地迎上來問道:“怎麽樣,劍主他老人家很慈祥和善吧?”
“慈祥...和善?大概吧。”
唐羅點點頭道:“二舅,南境四十九區在哪啊,劍主說這兒就是劃給我族的駐地。”
“南境四十九區?”
徐長歌壹楞:“妳確定沒聽錯嗎?”
“額....我確定沒聽錯,這地方有什麽問題麽?”
再三與唐羅確認地址後,徐長歌還是暗暗嘟囔道:“不應該啊,怎麽說妳都是入了天鳳壹脈的親族,怎麽會把妳分到那兒去?”
“二舅,那南境四十九區有什麽問題嗎?”
唐羅謙虛問道。
“問題大了。”
徐長歌壹指南邊極遠處那綿延高聳,並被雪頂覆蓋的巍峨山川道:“看到那兒了沒?”
唐羅點點頭。
“南境四十九區,就在那雪山之上。”
徐長歌嘆道:“這些年山上越來越冷,連壹些靈獸都活不下,就連原先住在山上的土族都遷到城郊去了.....不然妳們先來天鳳劍聖府住著,然後在慢慢考慮怎麽弄駐地的事兒吧。”
“額.....”
唐羅撓撓頭道:“那就多勞煩二舅了!”
“都是壹家人,說什麽客氣話。”
徐長歌咧出壹口大白牙:“見過妳外公和大舅了嗎?”
“見過了。”
唐羅點點頭道:“外公已經完成靈化肉身晉入劍宗,大舅的劍體好像也要突破,並在研究劍意融合之法。”
“到底是武學大師,只是見個面就能看出這麽多東西,不錯不錯。”
……
龍州歷1791年八月
唐森壹家已在天鳳劍聖府住了整十日,對於唐暖暖來說,中贏城反倒更像她的主場,剛壹回來就去劍派中看望了師兄弟妹。
就連笑容都多了起來,但除了她之外的其余人,卻沒有辦法這樣開懷。
特別是將星館的學員們,最開始他們聽說唐羅有什麽魔鬼訓練,其實心裏是不屑的。
因為在他們眼中,那部必修的《苦神離欲功》就已經是魔界的極致。
他們實在想不到還有什麽比這部訓練法更加可怕,知道他們領到了唐羅發下的,針對個人的《苦神離欲功》加強版。
這時候他們才明白什麽叫做絕望。
“天底下怎麽會有這麽反武道的功法?”
這是十天修煉下來,所有將星館學員的共識。
那種壹定要在極短時間內,把妳最後壹點兒精神力壓榨完,並要求妳入定冥想的功法,簡直沒有道理可言。
很多人閉目冥神的第壹秒就已經昏厥了,但館主唐羅總有辦法把他們刺激起來,繼續冥想。
更要命的是,唐羅還將他們趕到壹個很冷很冷的大雪山上,讓他們找東西,找不到就不許下來。
呵呵呵,什麽找東西,他就是要我們死!
靈力都扛不住的寒氣聽都沒聽說過,三百學員,兩個時辰就凍昏凍僵壹半,而找到制定物品的,十不存壹。
每天變著法子折磨學員的關註唐羅已經成了所有學員心裏的大魔頭,如果不是打不過,他們早就群起而攻之了。
叫天不應,叫地無門的唐氏子弟們最後只能接受了這個殘酷的事實,只是每個人都在心裏掰著指頭數,自己得在大魔頭手底下待多久,才能回到龍西武堂。
經歷過這番魔鬼修行的學員在心底暗暗發誓,只要能回到武堂,他們絕不會在和教習爭吵,並將《苦無離欲功》的訓練,壹絲不茍的完成。
……
天鳳劍聖府偏院宴廳
若是問回到元洲最大的好處是什麽,就是壹家人終於又坐到壹起吃飯了。
三代同堂的晚宴還是那樣融洽,只是唐麒、唐麟兩個小家夥時不時詢問龍西的情況,會讓飯局突然有些沈默。
整整五個月了,他們沒有得到壹點兒關於唐氏的消息。
曾經徐姝惠嘗試著拜托徐長歌打探龍西聯盟的消息,可壹向溺愛妹妹,幾乎予取予求的男人這次卻壹反常態。
非但沒有答應這個合理的要求,反而發出警告:“小妹,如今族中對龍西唐氏惡感很重,光是接納妳們壹家便有極大壓力,妳們現在須得勁力撇清跟龍西唐氏的關系,哪怕做做樣子都好。等風頭過了,再想辦法。”
任俠浪漫的元洲劍者最是憎惡不義,就憑現在龍西唐氏爆出的醜事,就已經讓元洲劍客們怒不可遏。
若不是龍洲實在遙遠,加上已經有無數勢力前往討伐,這群人早就坐不住了。
但徐長歌不幫忙,不代表唐羅沒有自己的辦法,雖然探不到第壹手的優質情報,但以訛傳訛也好過兩眼壹抹黑。
精通此道的雲秀每日易容改面走街串巷,尋到了好幾個中立的情報組織,終是在暌違了數月後,得到了第壹份關於龍西聯盟的情報。
“...龍州歷1791年六月初,邪王宮宗師段思平、段猙爻攜大軍壓境龍西,各州府正義之士紛紛響應,更有中州天宗真傳弟子馳援,短短月余便有近兩百位兇境強者加入...自稱正義聯盟。”
“不甘坐以待斃的龍西聯盟盡起精銳,同樣糾結同等規模的兇境大軍,由盜火宗師蕭錦林帶領,前往南暨與龍州交界處決戰。”
“......此戰,盜火宗師蕭錦林被段思平與段猙爻壓制,龍西聯盟強者亦是不敵四方馳援而來的正義力量,僅半日便交出百枚玄機玉。”
“正義聯盟在巫神山真傳祝火龍、掩日宗真傳呂行空兩位絕世武宗的指揮下設計數次集火、逐步擴大優勢,並不斷造成擊殺!”
雖然早就知道戰爭就會死人,但真正聽到戰損出現時,年紀尚青的唐星和唐貞還是有些受不了。
雲秀頓了頓,繼續念道:“同年七月,立營陵江四垂的劉、何、農、沐四大豪族同時出擊,發兵扶靈、蘭山、泊馬、截江四城!”
“大臨商盟第壹時間給予四大豪族物資支持,賞金公會更是同時發兵,協助攻擊。”
“經過半月鏖戰,龍西聯盟扶靈、截江兩城數次淪陷,又數次易主,最終,隨著正義聯盟與四大豪族合流,壹舉拿下截江城,截江城首座唐謙授.....殉城!”
“爹!!!”
壹直緊緊抓著唐星右臂的唐貞驟然聽到父親的名字,眼睛瞪得滾圓,慘叫壹聲後,便伏到唐星懷中,嚎啕大哭。
“幹!”
似有電流瞬間爬滿背部,唐羅暴出粗口站起身形,如壹頭被激怒的雄獅來回踱步。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族長根本沒有按照老教習安排的戰略圖布陣,還有那段思平、斷猙爻,就憑這兩個也能壓制蕭族長?我不信!這仗打得有問題,肯定有問題!”
“不行!”突然頓住腳步的唐羅手壹揮道:“我得回趟龍西!”
“為父同妳壹道!”唐森站起,沈聲道。
唐羅認真道:“若是我們爺倆都在龍州戰場出現,必然有人要來府上質問,所以請父親留在元洲,母親他們還需要有人照顧。”
“那為父去。”
很顯然,唐森將唐謙的死歸咎在自己身上,所以迫不及待的想要馳援截江城。
“別爭了,妳們父子壹起去!”
徐姝惠突然開口道:“雖然不知道龍西戰局為何會變成這樣,但妳們倆不論誰留在這兒,都是無法安心的,既然如此,不如妳們壹起去吧。”
“但有壹條,既然妳們父子是壹同去的,那便得要壹同回來,好麽?”
說到最後,徐姝惠語氣已經帶了幾分哀求,唐森望了妻子壹眼,重重點頭正要回答,突然院外劍鳴沖天。
兩父子臉色微變推門而出,天鳳劍聖府的偏院,已被壹座由無數道劍意組成的穹頂罩住,而透過劍芒的縫隙,兩人能夠看到,這些劍意,是從遠處白玉劍閣的二三兩層窗口吐出的。
徐長歌滿臉尷尬的站在院外,朝劍陣裏頭的唐森壹家道:“劍主有令,南四十九區駐地建成之前,唐氏壹脈,不許離開天鳳劍聖府。”
第五章:兇險
唐森壹家最終還是被困在了天鳳劍聖府,但這也是預料之中的事。
從接受贏城劍閣的調令起,唐森壹家便知道了元洲徐氏的打算。
無非就是讓他們與唐家撇清關系罷了,或許在元洲徐氏看來,能夠接納他們壹家是法外開恩。
但對唐家的幾個男人來說,這根本不算什麽恩典!
“二舅,劍主是要讓我等陷入不忠不孝的境地,即便我們身在元洲,心中也無法安定的。”
仰頭看了眼密密叢叢如天羅地網的劍意,唐羅隔著罡罩向院外的徐長歌沈聲道。
“唉,二舅又何嘗不知道妳與妹夫歸心似箭,只是既然奉詔入了贏城,就得接受劍閣的管束。”
徐長歌朝著院中幾人解釋道:“而且,這也是唐氏族長的意思,若非預見到此。他也不會在戰前讓妳們匆忙趕來元洲。”
院內的眾人有些沈默,這讓徐長歌心中更加愧疚,可想想唐氏族長所造殺孽,還是狠狠心道:“所以,妳們就安心在元洲呆著,善惡到頭終有報,這濤濤大勢所指,便是人心向背。劍主設下禁令,是在保護妳們啊。”
言罷,徐長歌轉身欲走,卻被唐羅叫住。
“二舅!”
“還有何事?”
“既然這禁令不可違抗,那可否請二舅幫個忙。”
徐長歌回頭,神色復雜:“妳想讓二舅幫什麽忙?”
“請二舅幫忙留意龍西聯盟的情報。”
唐羅壹揖到底:“雖然我也知道祖上犯下不少錯事,但那畢竟是我們的親族。”
“唉!”
徐長歌嘆了口氣道:“看到又能如何,無非徒增傷心。”
“請二舅成全!”
“罷了罷了,我會讓人留意龍西聯盟的情報,每日送過來的。”
“多謝二舅!”
待得徐長歌離開,唐羅與家人重新回到屋裏。
每個人的臉色都不是太好,唐星氣呼呼地抱著越發悲傷的唐貞。
父親唐森沈默的面容中有些隱怒,母親徐姝惠更是壹臉愧色。
“大家高興點兒,這不是還有個好消息麽?”
牽著雲秀的唐羅突然出聲:“起碼我們可以從徐氏的渠道得到龍西聯盟的消息了。”
“知道消息又有什麽用。”
抱著唐貞輕聲安慰的唐星煩躁道:“我們什麽忙都幫不上!”
聽到這壞,抽泣的唐貞哭得更兇,又惹得唐星好壹陣安慰。
而父親唐森與母親徐姝惠的臉上亦有黯然之色。
雲秀想要說些什麽,手卻被唐羅緊了緊,扭頭過去,發現丈夫給了個稍安勿躁的眼神。
……
龍州歷1791年八月初
蘭山城市政廳
或者現在叫它指揮室更加妥當,從邪王宮強兵壓境開始,這兒就再沒有召開過關於民生的會議。
而更讓人心寒的是那些盟族,除了參與過萬乘寶船劫掠的世家,另外絕大多數在蕭錦林率隊戰敗後,便開始謀求後路,從城中莫名出現的大批賞金獵人就能明白,已經有盟族,倒戈背叛了。
截江城的淪陷,更是讓龍西聯盟的局勢隱隱有些崩盤的意味,這幾日的會議,都在圍繞戰、逃兩個主題進行。
但討論最後,眾人絕望的發現,他們根本無處可逃。
在禦獸宗爆出唐氏萬乘寶船的醜聞後,西賀聖地天宗已經容不下他們,而外海蠻荒之地對他們更是仇視。
他們除了倚仗城防死守陵江,竟然沒有其他的出路了,而正義聯盟入主截江城後勢力不斷擴大,龍洲四大豪族的營地不斷推進。
任誰都有種氣數將盡的感覺,以至於如今的戰時會議,都變得死氣沈沈的。
沒有人願意先開口說話,也沒有人願意聽別人說話,心氣早已在前些日子的議會上消耗殆盡。
現在他們開會,主要是為了交換壞消息,壹些只要說出去,就會讓軍心潰散的壞消息。
“......大臨、川元的糧商已經停止向龍西聯盟供糧,而借朝昌城采買的糧食,全都因為水路被南營沐家截斷而無法運入城中。”
“不光是糧食,還有藥材與靈晶,靈甲和靈兵的修補材料,按照這幾個月的消耗來看,最多再有半年,就會徹底告罄。”
“......玄機宗拒絕了唐鳴代表的訂單,並撕毀了合作協議,意味著本該在九月送達的玄機玉,不會再出現。並且有消息說,他們向正義聯盟開放了某種特殊法器,專門用來克制玄機玉!”
“.......風媒屬傳來的消息,如今陵江七城的野外全都是各大勢力的密探,這讓搜尋救治受傷武宗的工作變得極為困難,啟用玄機玉的時機,得慎重再慎重。”
“藥廬也有消息,雜種在阿蘭山境地的藥圃,最近大批大批的枯萎雕零,原因...原因尚未找到!”
原本以為情況已經不可能再壞了,但當唐氏長老說出藥圃雕零的時候,在座眾議員的臉色還是忍不住抽了抽。
如今的陵江七城,每日都有至少百位兇境參加戰鬥,而不論勝敗,療傷的藥草都是必須準備起來的。
對被斷了藥材供給的龍西聯盟來說,阿蘭山就是七城的藥房,而現在藥房出現問題,可要比區域戰鬥大敗更加讓人惶恐。
蘭山城薛、張兩家家主當即跳起來責難崔穎。
“崔家主給個解釋吧,當初說無法抽調更多精銳參加南暨邊陲的大戰,是因為要重兵把守龍西聯盟的藥廬,可如今藥圃出了問題,妳這又該怎麽解釋?”
“薛家主說的沒錯,若不是崔家怯戰,南暨邊陲的大戰也不至於壹敗塗地,那群正義聯盟的崽子也不會打出了氣勢,壹路平推到截江城!”
“這兩件事怎麽能混為壹談!”
崔穎勃然大怒,拍案而起:“駐守藥廬的武宗日夜巡弋絕無怠慢,至於南暨邊陲那場大戰,難道不是兩位家主的教導有方嗎?”
“外頭早就傳開了,妳們給族中武宗下達的命令,就是絕不戀戰。釋放完靈技便激活玄機玉遁逃,存身為上。對面的可都是宗派的精銳,有妳們這樣的指揮,便是崔氏傾巢而出,也沒有機會贏!”
“行啦!”
唐氏的二長老唐弘駿不悅道:“今日這場緊急議會,是讓妳們來想辦法,而不是互相指責的。如今截江城淪陷,族長屯兵泊馬與正義聯盟對峙,正是需要大量物資支持的時候......”
“還要物資!?”
崔穎紅著眼道:“武者、物資、這幾個月能給的我們都給了,可戰局呢,卻還是步步吃緊,唐誌若是不行,便早將總指揮的權利讓出來!”
“臨陣換將乃是兵家大忌,崔族長不會不明白吧?”
“忌諱也好過大家抱著壹起死!”
崔穎怒道:“唐羅呢?唐森呢?如今都八月了,他們還不能從元洲回來麽?他們究竟是去安置親人,還是打通關隘的,下壹步,是不是妳們唐氏也要過去元洲,讓我們在這自生自滅啊?”
“崔家主。”
唐弘駿話中含怒:“妳這話,對得起截江城死戰不退的武堂首座,對得起數名唐氏兇境的斷後犧牲麽!”
含怒質問中的二長老靈力激蕩,那雄渾霸道的威壓讓崔穎瞬間清醒,連連告罪:“還請二長老原諒則個,崔某只是憂心戰事,絕無質疑唐家武者的意思,還望見諒,見諒!”
“哼!”
唐弘駿重新坐下,面無表情道:“還是請諸位家主仔細想想,如何解決眼下蘭山城的困難吧!”
解決,哪有什麽辦法解決,他們連問題出在哪都不知道。
艱難的議會再次被折回正題,而眾人群策群力的進度,卻是不如吵架那樣流利。
……
泊馬城
這座陵江尾段的高原山城,如今已經被打造成戰爭要塞。
蛇有蛇路、鼠有鼠路,對於某些特殊的武者來說,只有在戰爭時候,他們才能發揮自己最大的作用。
比如靈匠、比如陣師、比如機關師等等,若是壹派歌舞升平的時候,又有哪個勢力會給他們開出高價呢。
所以善惡不重要,重要的是誰能開得起價,至於事後的流毒嘛,反正他們只是來幹活的,這種事又有什麽打緊。
高價聘來的陣師每壹日都會讓泊馬城多上數座繪於城外城內的陣圖,並將民居改造成陰險狠毒的機關。
至於原本泊馬城的居民?
早就被遷徙到更後方的安東城去了,如今泊馬城,已經只剩武者,還有必要的後勤人員,再無其他。
這樣做也是為了避免賞金公會的發難,誰能想到,這個原來沒有任何人放在眼裏的殺手組織,如今已經變得這樣可怕。
本來為人詬病的問題,在兇牙府、屠妖宮、血武幫、血獄、黑魔界這些龍洲地下組織的加入後,得到了空前的提升。
在唐氏糾集大軍迎向南暨的時候,脫胎換骨的賞金公會直接配合四大豪族發難,若不是唐氏留守的強者與聯盟各族用命,可能現在陵江七城已經全部淪陷。
但幾次攻守異位,也讓聯盟元氣大傷,城市本就是武者戰後的療養之地,若是回到城中還要小心提防暗殺,那麽這個仗確實會變得很難打。
當然,現在的仗也很不好打,泊馬城的作戰室中,蕭錦林就十分頭大。
“我們現在,太缺高手了。”
沙案上,是對峙著的泊馬與截江,然後是密密麻麻的各色小旗。
白色的小令旗代表唐氏兇境,黑色的則代表正義聯盟的兇境。
雙方在總人數上堪堪持平,但內部成分卻截然不同。
黑色小旗的四百兇境,其中有大半都是宗派弟子,哪怕初入兇境,戰力也堪比世家的資深武宗(不包含唐、蕭兩氏)。
更有如段思平,段猙爻這樣的宗師,有中州上品宗門的真傳。
前者是能以壹己之力扭轉戰場的強者,後者雖然戰力沒那麽誇張,但受惠於宗派的教導,他們對靈力搏殺之道有著非同尋常的了解。
看似數量差不多的戰局,後者的集火、防禦能力,大大超越己方。
所以,正義聯盟的指揮官根本不玩那些花裏胡哨的陣法,只是化整為零,以精銳小隊輪番騷擾。
等拉開人數優勢後,便合並壹處壓來,讓龍西壹方只能潰逃。
對方的戰術雖然簡單,但確實有效,因為龍西聯盟根本分不出那麽多的高手,去抵抗正義聯盟的精銳小隊。
當然,若是將所有精銳兵力都集中壹處是夠的,可陵江四垂還有龍洲四大豪族與賞金公會的虎視眈眈。
也難怪蕭錦林會這樣感嘆了,卻是是高手太少了。
在世家眼中已是極強的武宗,單獨對上宗派弟子便已有些吃力,更別說是以壹敵眾了。
所以現在的龍西聯盟被截江城正義聯盟打得龜縮城中,借著地勢、陣法防守。
但這種僵持也僵持不了多久,因為邪王宮不會樂意同他們打壹場消耗戰。
將壹批新的黑色小旗攝入手中,蕭錦林將它們插入截江城範圍,朝著作戰室中的其余人道:“墻倒眾人推,隨著大臨商盟將聯盟戰敗的消息傳出後,越來越多的兇境加入到正義聯盟中。現在截江城裏,已經擁有不下六百名兇境,並且兩位宗師不斷放出話來,會在秋收之前,將正義的大旗插在阿蘭山巔!”
“所以蕭某判斷,最遲九月,他們就會聯合四大豪族以及賞金公會發動總攻,而在這戰大戰中,他們不會顧忌平民,不會接受投降,更不需要俘虜!”
“擺在我們眼前的只有兩條路,要麽讓他們的氣勢攀至頂峰將陵江七城壹波推平,要嘛集結武宗,反攻截江城!”
作戰室的眾人面面相覷,最終崔家老太爺幽幽道:“敢問蕭宗師,上次在南暨邊陲大敗而回,這次正義聯盟威勢更甚,勝機何在?”
“只有打散正義聯盟的建制,我們才有機會贏。”
蕭錦林瞪著虎目環視眾人壹圈,才慢慢道:“若是再等下去,龍西聯盟只有敗亡。”
聽完蕭錦林的話,作戰室眾人沒由來的感受壹陣涼意。
這大戰明明才剛開始,為什麽己方的最高戰力,卻斷言會輸呢?
第六章:惡首
泊馬城的作戰會議最終還是沒有達成共識,雖然蕭錦林說得聳人聽聞,但如今的局勢在眾盟族眼中,還遠遠沒有到必須要拼命的時候。
這也讓蕭錦林有些無奈,團結二字說來容易,但真做起來,卻總是力不從心。
如今正義聯盟大軍壓境,誰都知道拼命才能求活,但誰又願意沖在第壹個呢。
開放玄機玉本是用來打消聯盟武者顧慮,讓他們能夠忘情投入戰鬥,可事實總不那麽盡如人意。
世上從不缺少“聰明人”,戰前就將靈玉激活,丟幾個靈技便遁走的“強者”大有人在。
本來聯盟強者就不如對方陣容紮實,這壹開戰就是幾十上百道靈光遁走,這要能打贏才真正奇怪。
而聰明人的另壹個特點是,學習得快。
南暨邊境的大戰之後,龍西聯盟的玄機玉消耗便直線上升,與之相對的,就是對敵戰損。
如果說初戰時還有拼著重傷要給對方帶去戰損的猛士,那麽到了現在,已經全是壹觸即走的油條。
誰也不願在重傷後再啟動玄機玉,因為陵江此時四面皆敵,這樣做的結果就是將性命交給運氣。
強者,最不喜歡憑運氣,所以敵人勢強,遁走;壹擊不中,遁走;靈技兇猛,遁走;見勢不妙,遁走...
聯盟大軍敗得越來越快,越來越坦然,從求生變成最大程度得保護自己。
或許站在外人看來,這些龍西盟族族長好蠢啊,難道他們不明白唇亡齒寒的道理嗎。
他們當然明白這些,但他們看得更深,更徹底。
因為都是“聰明人”,所以他們明白,那正義聯盟的強者只是因為壹腔孤勇,為了搏壹個名望前程。
苦修數十載,誰會為了輕飄飄的“正義”二字,豁出命去。
如果他們受傷了,必然會離開戰場,到能信任的地方療養。
去和這些註定要離開的家夥拼命,才是最不智的。
如果說龍西聯盟與邪王宮是不可調和的仇恨,那麽與這些正義之士無非就是義氣之爭。
別管他們口號喊得有多響,只要拖得足夠久,他們就會散去。
真正難啃的骨頭,是邪王宮啊!
所以啊,誰也不願意在前期損失太多,投入太多。
拖著唄,反正打光了泊馬還有安東,打光了安東還有瞿塘,壹城壹城退,他們耗得起。
……
龍州歷1791年八月初三
攻下截江城的正義聯盟得到八方支援,每日都有數位外來兇境飛入城中。
“夜梟傳訊,八月初五清晨,四位兇境強者自玄天(北方)飛入截江城,由巫神山真傳祝火龍接待。”
代號夜梟的唐氏風媒將秘訊引入靈繭,然後來到風媒傳訊的基座,啟動陣法,將靈繭封存。
做完這壹切的風媒又走出洞窟,繼續趴伏在半山灌木叢中,遠遠望著截江城,關註是否還有新的兇境入城。
或許是看得實在太認真了,所以他沒有發現身邊的灌木叢中竟抽出無數帶刺的紫色荊棘,它們以驚人的速度爬滿夜梟全身,等風媒意識到的時候,已然掙脫不得。
“這荊棘藤有毒!”
迅速麻痹的身體用不出壹點兒力氣,夜梟只能渾身僵硬地望著藏身灌木如同活物般自動分開,讓出壹條供人行走的大路。
壹雙紋著暗獄鬼蠎圖的長靴映入眼簾,走到近處的人將夜宵的腦袋提起,終於讓他看清楚來人的臉。
年輕,嘴角噙著邪笑,但眼神卻平靜如深潭,毫無波瀾。
伊祁天龍抓著夜梟的發髻把人提起,左手五指壹撚,翠綠色的靈力便凝成丸狀。
夜梟瞪大了眼睛,卻因為身體麻痹,只能眼睜睜看著這枚靈丸被送入口中。
然後伊祁天龍放開了夜梟頭頂的發髻,任由他跌倒在地。
就在他的臉將要杵地的時候,渾身的麻痹竟然散去,風媒險之又險地用手撐住,然後便想調動靈力,只是氣海的靈力剛有反應,他就像被壹萬根針紮了壹樣,慘叫著蜷縮倒地。
“相信我,不要調用靈力,那會比死更加痛苦。”
伊祁天龍淡淡道,然後向後擺手,灌木荊棘如靈活的絲線,編成壹張翠綠色的座椅。
藥神宗聖子屈膝往後坐倒,並用左腳腳尖挑起了還在痙攣的夜梟。
“妳是隸屬唐氏的風媒吧?”
被腳尖頂著咽喉下顎的夜梟沒有說話,而是用憤怒仇恨地眼神望向伊祁天龍。
“不錯嘛,看來妳對唐氏很忠誠!”
伊祁天龍笑笑,然後將左腳移開,翹到另壹條腿上:“行吧,老子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只要妳能熬過荊棘毒刑,我就當沒有見過妳,怎麽樣?”
本已覺得自己必死的夜梟突然眼睛瞪得老大,好像連丹田的痙攣都不那麽疼痛了。
他昂起頭,眼中露出求生的光,沙啞問道:“此話當真?”
“壹刻鐘,只要妳撐過壹刻鐘,老子就放妳走。”
伊祁天龍將左手放在橫在身前的左腿膝蓋,右手伸出壹根修長的食指道:“當然,妳也可以選擇自殺,因為壹旦荊棘毒刑開始,生死恐怕就由不得妳了。”
深吸壹口氣,夜梟從地上站起,目光冷峻。
“呵呵呵,喜歡妳的眼神,保持得,久些!”
伊祁天龍上身前傾,按在膝蓋上的左手變換姿勢,撐著左臉,然後右手食指輕揮,灌木中紫色的荊棘藤條如靈蛇般,纏在了夜梟的身上。
後者發出了不似人間的慘叫,淒厲無比,剛剛還冷峻無比的眼神,只剩驚恐和哀求。
這才,第壹息......
“啊~~~~放開,放開,放開我!!”
慘叫越來越劇烈,伊祁天龍的眼神壹如最初般平靜:“所有疼痛,都有極限,過了這個極限,也就麻木了。所以不管是手段多麽高妙的刑法大師,總會有無法撬出來的秘密。”
“可這荊棘毒素卻很不壹樣,他不但能讓人痛苦,還能讓人感覺更加敏銳,明明只是刺傷,卻能痛入骨髓,痛入心扉,偏偏那毒汁還有治療傷口的效果,能夠讓人壹邊痛苦,壹邊治愈。”
被荊棘捆綁的夜梟本以為自己能夠熬過這酷刑,可這時候他知道自己不行了。
這種痛勝過他以前經歷的所有,眼下他只想止痛,為了止痛他什麽都願意做。
“妳想知道什麽,我全都告訴妳,不要再折磨我了,求妳,求妳了......”
哀嚎中,夜梟突然發覺疼痛全部消失,而捆綁它的藤條,也全都不見了。
他面露驚恐地拍打自己的身體,除了地上的泥灰,連個針孔都沒有,好像剛剛的刺痛全都是幻覺。
“不痛,真的不痛了......”
“呵呵。”
伊祁天龍笑道:“看來妳對家族的忠誠,也不過如此嘛。”
低著頭的夜梟此時已經意識到剛剛自己說了什麽,瞬間百蟻噬心,悔不當初。
“行了,如唐氏這般欺世盜名的惡徒,人人得而誅之,背叛他們不用有什麽心理負擔。”
伊祁天龍擺擺手道:“老子需要妳幫壹個小忙。”
……
泊馬城、藥堂
戰時最缺的便是醫護人員,而對如今的龍西聯盟來說,更是如此。
自龍洲幾大豪族向唐氏宣戰後,很多宗派都表明了自己的立場和站位。
這也讓以武立族的世家發現,原來人心向背真的如此可怖。
當龍西聯盟如日中天的時候,好像整個天下都是朋友,而隨著鬼哭大艦的消息敗露,那些朋友統統不見了。
目之所及皆是仇敵,甚至連遠在千裏的宗派都表達出對己方的憎惡。
龍洲杏林聖手秦越廬,昆吾神山百草仙府聯名禁止醫者幫助唐氏,更是斷絕為龍西聯盟傷患供藥。
這等於絕了龍洲醫者想要幫助唐氏的路,更讓人難受的是阿蘭山藥圃。
也不知道是不是天罰,在這最需要藥草的時候,滿山藥圃紛紛枯萎,若不是幾個月前唐氏就將最重要的神藥寶草煉制成丹,或許此時的損失還要更大。
但往後還有硬仗要打,神藥寶草煉制丹藥也必須得用在關鍵時刻,所以對待傷患,藥堂的態度也很明確。
能自愈的就自愈,不能自愈的靈愈,不到萬不得已,不消耗丹藥儲備。
而這樣做的直接結果就是,傷患的治愈周期越來越長,而藥堂又人手不足,所以到了現在,連藥堂的門前都已經躺滿了人,還有不斷增加的意思。
誰讓這些日子正義聯盟的騷擾越來越頻繁呢,每天都有幾股不同的精銳前壓試探。
若是不回應吧,泊馬城就處於對方的合擊威脅之下,可要是回應,卻沒有幾個能堪壹戰的強者。
有時候連城中的醫官自己都會懷疑,就這樣壹觸即潰的戰鬥,是否還有必要堅持下去。
“讓讓,讓讓!”
四個醫官擡著兩個擔架,越過橫七豎八的人毯,闖入藥堂。
“探查截江城的兩位風媒重傷,請醫官先行醫治!”
面色有些蒼白的唐青衣聽見聲音從內堂走出,看著風媒將兩個昏迷不醒的男人皺眉道:“如今藥石緊缺,人手不足,這樣的傷勢讓他們自愈,不要耗費...”
“妳說什麽!”
扛著擔架的年輕人當即紅了眼:“如今整個風媒屬都要被賞金公會屠光了,整個截江城朱天區域就只有夜梟哥和白頭翁哥督管,若是他們傷了,截江城北面的所有情報就斷了!我不管什麽藥石緊缺,反正我要妳治好他,立刻!”
壹般來說風媒屬這樣的機構,都是吸納孤兒作為成員培養,所有自小壹起長大的風媒們對彼此都格外有感情。
而如今藥石或缺,最受傷的或許就是這些風媒,唐青衣已經拒絕了很多次醫治風媒的請求。
不是因為他心狠,而是因為如今的藥房裏,藥石真的告罄了,剩余不多的傷藥和靈丹,全都要給兇境以上的戰士準備。
所以哪怕年輕人喊得聲嘶力竭,他還是冷靜道:“傷不致死,就擡回去慢慢自愈,如果沒有盯截江城的人,就去找唐楓,這裏是藥堂,不是風媒屬!”
年輕人被噎得窒息,淚水瞬間充盈眼眶,普通壹聲跪倒在地:“醫師,求妳救救他們,求求妳了!”
“把人拖出去。”
唐青衣淡淡壹句,扭身回到了內堂。
壹簾之隔的寒玉溫床上,盤膝坐著壹位上身布滿創口的唐氏武宗,看到唐青衣回來,嘶著牙道:“風媒是戰爭的眼,少了夜梟,截江城北面的消息就斷絕了,妳該先醫治他的,老夫還能再撐壹會兒!”
“振宗老,不用嘴硬了,妳身上的傷必須要動用生生造化丸了。而且這些傷已經拖得太久了,即便用了丹藥,恐怕,日後也難恢復全盛。”
唐青衣搖頭嘆道。
“既然如此,還浪費丹藥幹嘛?”
唐振笑著將外衣披上,朝唐青衣道:“這些外傷行功幾日便能恢復,青衣還是省些靈力,用在其他的病患上吧。”
……
既然有醫師發話,藥堂的護衛自然不會手軟,幾下就把幾個人連同傷患丟了出去。
而被趕走少年只能接受這個事實,帶著其他幾個兄弟回去駐地。
遷走居民後的泊馬城略顯空曠,蕭索的秋風卷著落葉,短短幾個月就破敗的街道,讓人不勝唏噓。
泊馬城已經死了很多很多風媒了,這些自由便是無依無靠的孩子以為加入唐氏便是有了靠山。
拼命修煉、死命學習,可在執行任務中受傷,卻連傷藥都沒有。
憤怒、不甘、委屈縈繞在幾個少年心頭,以至於他們根本沒有發現,擔架上代號“白頭翁”的風媒睜開了眼。
“砰砰砰。”
翠綠色的霧氣將幾個少年迷魂,起身的伊祁天龍伸手探出壹道青木靈技,昏迷的夜梟便驚醒。
然後就看到了幾個從小看著長大的孩子倒了壹地。
“妳這惡魔!!”
夜梟憤然站起就要與伊祁天龍拼命:“妳說了,只要我帶妳入城,妳就不會傷害無辜之人,妳說過的!”
“他們只是昏過去了!”
伊祁天龍淡淡道:“老子與截江城那群自詡正義的家夥不同,這趟來泊馬城,只誅惡首!”
第七章:加料
勢力組織,不論大小,都得遵循某些基本的原則。
比如說組織價格,承上啟下的中層,還有不斷創造價值的底層。
中低層越健康,上層的權勢越穩,反之則會動蕩。
而如今的龍西聯盟之所以搖搖欲墜,便是因為中下層人心惶惶。
猶如孤島,舉世皆敵,就連內部都充斥著怨懟和不滿。
照理說這樣的勢力早該像盤散沙壹觸即潰,可偏偏龍西上層武者卻保持了相當程度的團結,哪怕是用海量的物資堆疊出來的團結,也足以令人費解。
“怎麽還賴著不肯去死?”
這便是伊祁天龍腦海中的疑惑,所以他來到了泊馬城。
差遣夜梟將幾個昏過去的少年隨便丟進路旁尚未布置機關的房間,他讓對方去取泊馬城的地形圖。
“拿到之後去山頂。”
伊祁天龍指了指白馬山,淡淡道:“我在那兒等妳。”
夜梟木然地點點頭,轉身離去,好似木偶。
傍晚時分,風媒夜梟帶著卷軸來到白馬山巔,交給盤坐山巖上的藥神宗道子。
接過地形圖的伊祁天龍並未著急打開,而是指著北邊濤濤大澤道:“妳是唐氏風媒,應該知道那片大澤下,本來是秀麗的泊馬平原,而現在,只有渾濁的江水。所以,唐氏該死。”
夜梟心中壹緊,低頭不語。
而伊祁天龍並不指望從夜梟口中得到什麽回答,早已習慣孤獨的藥神宗道子只是接著低喃道:“唐氏的武宗很強,更難得的是居然在這樣劣勢時,居然還能穩住盟族屯兵壹處,這居中調度之人,真是不可小覷。”
“只可惜,他們運氣不好,這番謀劃,倒是省了老子不少的功夫。”
抖開泊馬城的地形圖,伊祁天龍上下搜尋著最合適的下手之處,口中卻淡淡道:“妳還不跑麽?”
“大...大人您說什麽?小的不明白。”
壹直不肯擡頭的夜梟顫聲道。
“若是隨便壹個重傷風媒就能取來真的地形圖,那麽唐氏的風媒機構未免也太愚蠢了。”
伊祁天龍笑著擡起頭道:“只是這合圍布置的速度這樣慢,看來龍西聯盟如今丹藥或缺的情況十分嚴重,可堪壹戰的武宗不多啊。”
被道破機密的夜梟臉色巨變:“妳...妳都知道了?”
“妳以為,老子為何要讓妳來白馬山巔交接。”
伊祁天龍丟開半真半假的地形圖,站起身形伸了個懶腰:“老子平生,最討厭反復無常的小人。”
話音落下,壹股青氣爬滿夜梟滿臉,脖頸青筋暴突,腹部劇烈膨脹,在慘叫中炸成壹團青霧。
“全都出來吧,就憑妳們雇來的那群陣師,也布不出什麽能困住老子的陣法。”
傲立山巔的藥神宗道子背負雙手,朝著空無壹人的四周朗聲道。
話音未落,幾道強橫的氣息出現,重重神魂鎖定伊祁天龍,唐氏數隊武宗在唐百川、唐正豪、唐羿的帶領下,將人團團圍住。
“好俊的斂息術。”
伊祁天龍負手笑著,四處打量著散發危險氣息的唐氏高手:“只是憑這點兒人就想留住老子,會不會太異想天開了。”
“龍西聯盟無意與閣下為難,還望閣下莫被有心人利用,釀成大錯。”
三長老唐正豪朝伊祁天龍沈聲道。
很多時候,高手之間是有種感應的,特別是強到他們這種程度,雖然伊祁天龍到現在不曾出手,但隱隱約約透露出的氣度就讓人不敢小覷。
更重要的是他的年紀和壹口純真的官話,無不說明對方是某個來自中州世家或宗門的高手。
唐正豪的判斷更傾向於後者,因為中州的世家,很難培養出如此驚才絕艷的武者。
若是猜測正確,這情況就十分棘手,打也打不得,殺也殺不得,所有對方能夠知難而退是最好的。
但可惜,伊祁天龍既然決定來泊馬城,就沒打算離開。
邪魅壹笑,玄光乍起,低呼神甲真名,伊祁天龍披上藥神宗傳承神甲:幽泉龍蜈鎧。
“讓老子看看,屠戮萬族後的唐氏武道,究竟是何等驚艷。”
“三草三毒,壹步壹蠱,玄青毒界,起!”
隨著界咒唱吟,白馬山上霧障叢生,三位唐氏強者立刻凝氣罡氣護體,然後揚聲下令道:“拉開距離準備合擊!”
“想躲?躲給老子看看!”
伊祁天龍嘴角噙著不屑的冷笑,雙手結印,神甲後龍蜈法相騰空:“百足龍蜈,追魂香!”
毒靈體與藥神宗的毒攻兩兩相乘,再加上神甲助力,百足龍蜈口器中吐出若有似無道道的青氣,每壹縷都應對著想要抽離戰場的唐氏兇境。
唐百川、唐正豪、唐羿三人自然不會坐視伊祁天龍對眾人追擊,三道金掌憑空浮現,揮向龍蜈身下的伊祁天龍。
面對來勢洶洶的三道金掌,伊祁天龍面不改色,調動內腑靈力,句芒劇毒自七竅噴出,瞬間腐蝕洞穿三道金掌。
摘天手被破,靈脈相連的三位唐氏強者發出悶哼,唐百川強忍靈力反噬,運動咫尺天涯步伐,閃身至伊祁天龍身前。
右手五指金芒閃動,正是極芒指力高度凝聚的體現,五指彎鉤,蘊含三重雄渾剛勁的鷹爪如鉆,撕裂神甲後極芒轟然爆發。
整整五道超越三次靈力質變的極芒指力透體而出,將伊祁天龍轟飛。
而唐正豪、唐羿看到這個情形,哪會有所猶豫,雖然距離隔得很遠,但依舊點出數指極芒想要追擊,只是被龍蜈法相盡數攔住。
但只壹輪便將眼前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中州小子重傷,還是讓退避觀望的唐氏高手覺得提氣。
本著趁其病要其命的最高指導方針,三組人果斷停下身形,準備凝聚合擊收尾。
可還沒等靈力波頻調節壹致,九人就聞到壹陣若有似無的香氣,然後便慘叫壹聲從天上落下。
與此同時,唐百川亦悶哼壹聲半跪在地,唐正豪與唐羿大驚失色,連忙上前查看。
只見唐百川靈氣正極速退減,靈質化的右手已不見五指,剩下半掌也在迅速溶解。
“百川大人!?”
兩人齊齊驚呼想要上前助力,卻被唐百川伸手攔住:“別過來,毒性兇猛!”
言罷,唐百川高舉左手凝掌成刀,將右臂其腕斬斷,落在地上的半只靈化手掌瞬間化作飛灰,但體內靈氣卻穩定下來。
“呵呵呵,哈哈哈哈!”
遠處,被轟飛的伊祁天龍也已落地,龍蜈將其團團裹住看不清傷勢,但他的臉上卻有莫名的狂熱:“想不到唐氏除了唐羅,竟還有如此高手,可惜了!”
“就算老夫只剩單手,妳也沒有機會贏。”
唐百川站起,朝伊祁天龍冷冷道。
“呵呵,那就看看,三位能在老子的玄青毒界裏撐多久!”
伊祁天龍邪魅壹笑,雙手揚起,瘴氣突然濃稠,無數條荊棘藤曼自山體裂縫中抽出,如靈蛇射向唐百川三人。
對於這種法相攻擊,三位唐氏強者自然無懼,只是每有壹縷藤蔓被斬斷,這瘴氣毒霧的顏色便更深壹分。
只是短短壹會兒,這霧障的顏色已經從青色變成瑩綠,三人都知道不能繼續下去,可這藤蔓如同無窮無盡,往往壹抽便是數百條,根本無法躲避。
心知無法繼續的三人只得選擇突破,但為時已晚,不知不覺間,他們的護身罡氣已被毒界笑容,雖然三人及時封閉了七竅毛孔,但毒氣還是滲入了三人體內。
原本如臂指使的靈力現在壹經調動,周身經絡就有針刺之痛,這大大削弱了三人的靈力控制。
“幫我爭取數息,我來破了這毒瘴!”
唐羿知道再往下走,三人都要被這毒瘴困死,連忙傳音給二人,自己則是運起了火行的組合印法。
強忍針刺般的疼痛,唐羿調動周身靈力,迅若雷霆的印法組合讓雙手拖出殘影。
“壹生二,二生三,三生真靈,南離猛火,梧桐成燼,神鳥涅槃,現化真靈!”
唐羿卯足靈力,八十壹重火印相乘便,朱雀印法輕松越過三次質變的十萬點靈傷,還在節節攀升。
煉化南陽離火的強者畢其功於壹役,推出了手中的炎丸神鳥。
陽離之火焚盡了千百荊棘,焚毀了玄青毒界,朱雀自炎丸中升空,鳴動九霄,諸惡退散,白馬山上升起了第二顆烈陽,將萬物滌蕩。
待得青霧散去,朱雀消融,白馬山巔已被削去數丈,而伊祁天龍,早已消失無蹤。
三人對視壹眼,皆能看到對方眼裏的凝重,轉身尋找那中了迷魂香的九名唐氏高手,發現他們早已死去多時。
這該是...何等恐怖的毒功?
望著地上的九具屍體,唐百川三人心如刀絞卻又生出壹絲慶幸。
……
伊祁天龍還是受了重傷,唐百川的爪功除了強悍的體修勁力外,那五道極芒指力也很致命。
若是再耗下去,他固然可以將三人中的壹位拼死,但自己也決計討不了好。
與壹群卑劣的惡徒同歸於盡?別開玩笑了,他才沒有這個想法。
所以在唐羿凝聚火印的時候,他就留了個人木人假身,本體悄悄地離開白馬山巔。
當然,這壹路走得並不順暢,因為幾人交手的動靜太大,已經吸引了泊馬城很多高手的目光。
但這並沒有什麽可怕的,因為藥神宗的遁術,便是放到整個西賀,也是排名前幾的存在。
或者說,藥神宗除了醫術外,最拿的出手的,就是遁術了。
每人每天都是十二個時辰,妳不能指望藥神宗弟子在精修醫理的同時還可以技壓群雄。
所以,對於藥神宗的弟子來說,學好醫術和遁術就能出門行走了。
畢竟,有誰會去故意為難醫生呢?
借著木行遁在草木間如幽影般遊走的伊祁天龍與無數奔上白馬上觀望的高手錯身而過,雖然其中大部分的在他眼裏不值壹提,但有幾位還是讓他有些忌憚。
但好在世家武者見識短淺,對五行遁術理解不深,所以有幾位哪怕感受到了若有似無的靈力氣息,也沒有什麽多余的動作。
這無疑給伊祁天龍樹立了很大的信心,也讓他對自己的下壹步行動做了些許調整。
原本,他是要找個草木豐盛之處療傷的,但現在他改變主意了。
他要去做壹件事,壹件十分有必要的事。
在和唐氏眾人交手之後,伊祁天龍放下了對世家武者的輕視,開始正視起這個短短幾個月便聞名西賀的世家。
原本他以為唐氏能在正義聯盟的壓力下撐到現在,是因為正義聯盟裏頭有些人出工不出力。
但現在他改變了這個看法,難怪像段思平、段猙爻這樣驕傲的宗師,也不敢貿然進攻,而是要不斷蓄勢。
如果唐氏的上層都有今日見到三人這樣的水平話,那麽確實是塊難啃的骨頭。
而他要做的,就是讓這塊骨頭變得稍微好啃壹點兒。
夜梟拿來的城防圖半真半假,關於陣法和機關的布置,壹定是不準確的,但他其實根本不需知道這些東西。
在這如同軍營的泊馬城,他只需要知道屯糧之所與冰室在哪就可以了。
對於武者,特別是對於戰時的武者來說,靈食獸肉是每日必不可少的補充。
而冰窖這種東西,實在沒有什麽變化的余地,大多都是藏在三面環山的某個山谷底部,若有條件,最好與冰川相連。
泊馬城沒有冰川,所以能選址的地方還是很少,而伊祁天龍要找的,就是溫度最低的那座。
道理很簡單,溫度越低的冰窖,儲藏的獸肉越重要,因為這些猛獸的肉,是要供給城內鏖戰的武宗大人的。
而泊馬城的雪池冰窖,就是伊祁天龍的目標。
當重傷的藥神宗道子來到雪池冰窖的進口上,倉管正與守衛清點今日要送往城中的肉塊。
每日兩千斤的獸肉,就是專供城內武者大人的數額,所以幾人點得很是仔細,自然沒有發現地上多出壹只紅頭龍蜈。
“去吧,乖寶貝兒,給唐氏的武者,加點料兒。”
第八章:惡毒
龍州歷1791年九月初
截江城正義聯盟攜六百兇境進攻,僅半日便攻陷泊馬城,邪惡的龍西聯盟不敵,且戰且退,在付出近百名兇境武者的代價後,退入安東城。
龍西戰場的局勢,壞得比想象中更快,對於西賀來說,這當然只是壹場正義必勝之戰,而對天鳳劍聖府的唐森壹脈來講,這突如其來的大敗簡直反智。
好在這次的情報是由徐氏供給,並不會跟中立風媒組織那般語焉不詳,關於此戰的細節與情報,堆滿了木箱。
在看完各個戰區的戰報後,眾人臉上都掛著悵然若失的表情。
但終歸要有人將信息匯總提出結論,而屋裏再沒有比受過情報訓練的雲秀更客觀中立的存在了。
匯總完各份情報的少夫人用壹種十分平靜的語氣,將對龍西聯盟的結果道出:
“根據督天王巡傳來的消息,這場戰意龍西聯盟之所以敗得這樣突然,是因為大批武宗級別的強者在戰時劇毒發作,破壞了靈力運轉,而泊馬這邊也有消息稱,在八月初,曾有壹位擅使毒攻的強者潛入泊馬,並在白馬山巔,與唐百川、唐羿、唐正豪三人曲部發生戰鬥,擊殺三支兇境小隊後重傷退走,消失行跡。”
“之後龍西聯盟武者中毒,很可能與此人有關,但就目前來說,缺少高明醫者的龍西聯盟並沒發現對方下毒的方式和解毒之法,戰力大減。”
“根據賞金公會的信息,退入安東城的龍西聯盟敗部,還能再戰的兇境武者不足兩百。”
“而拿下泊馬城的正義聯盟氣勢如虹,很多原本處在觀望狀態的世家望族為表支持,亦派出族中精銳馳援。”
“同時,陵江邊陲四營,劉、農、沐、何四家率軍前壓,將陵江分割成東西兩個戰場,隨時都會進攻的姿態逼得扶靈、蘭山兩城守軍不能動彈。”
“根據目前的戰況,督天王巡風部給出預測,最遲今年年底,正義聯盟就能平定陵江七城,並將龍西聯盟徹底清剿......”
墻倒眾人推,人多是否真的代表正義已經不重要了,眾人麻木的臉上只有落寞。
龍西聯盟完了,唐氏...也完了。
大戰之前,龍洲觀望的世家有多少?
八百還是壹千?
哪怕每族只出壹名兇境表示立場,都能讓正義聯盟的規模再壯壹倍。
而只剩不足兩百員可堪壹戰的兇境,且人人帶毒的情況,能撐多久。
雲秀手中還有壹份賞金公會統計出的陣亡名單,但她不敢念。
因為她知道,這些冷冰冰的名字背後,都是壹具具鮮活的生命,都是唐羅的族人,所以考慮再三,最後只用了統計數字將陣亡人數壹句帶過。
在說完督天王巡的推測後,她便乖巧的坐到唐羅身邊,再不言語。
屋內的氣氛沈默而壓抑,誰都不肯開口,只是目光呆滯望著某處,好像能夠透過地板墻壁,看到遙遠的龍洲。
“取舍二字說來容易,但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幾人,能如唐氏族長這般灑脫利落的更是鮮有,只可惜,唐氏走錯了路。”
這是徐長歌將戰場信息送到天鳳劍聖府偏院時說得話,如果說唐森全家開始還沒有搞懂唐誌的用意,那麽現在,就徹底明白了。
從壹開始,唐誌就看透了這場龍西聯盟無法獲勝的仗,而他要做的,就是盡最大的可能保留唐氏的火種。
他將這希望寄托給唐森,寄托給唐羅,寄托給致力於研究武技的秘術閣,寄托給致力於庇護族人的宗所。
在想明白這壹點後,三房眾人只覺得肩上突然多了副重擔,壓得他們喘不過氣來。
……
龍洲極西、龍谷
赤紅著雙眼的曹子期在大殿來回踱步,緊握的雙拳背面布滿青筋,焦躁與暴躁填滿了他的胸膛。
“該死,可惡,徐瑯那老鬼多竟然用劍陣禁足唐森壹脈,簡直不知所謂。”
“動用那麽多關系,布置那麽多設計,這正主竟然龜縮在元洲不肯出來!”
“好,既然妳不出來,我就逼妳出來!”
曹子期眼中怨毒之色壹閃,喚來令官:“把消息傳出去,龍西唐氏罪孽滔天,卻死不悔改,負隅頑抗。此等惡行亙古未有,惡務除盡,似此等流淌著極惡血脈的世家,便該永入無間煉獄,以贖其罪。”
“將龍洲唐姓列為罪姓賤民,男子世世為奴,女子代代為娼!”
姓氏乃是標識壹個人或是家族最重要的東西,而姓氏本身亦有貴賤。
在人族最黑暗的年代,以圖騰崇拜的通靈姓氏最貴。
如:龍、鳳、獅、虎、貅、貔;亦如:山、水、花、葉等。
再到後來,人族開始創立自己的武道體系,實力逐漸壯大,有些強橫的部族甚至能夠驅趕妖獸、清繳獸潮。
為了彰顯自己的武功,他們會將搶來的區域命名,並以其名當做自己的姓氏,以此為貴。
比如沐臺的沐家、元洲的元氏、潁川的潁氏、吳地的吳氏等。
到了後來,諸聖並起,武道大昌,西賀最尊貴的姓氏,便是諸聖的姓氏。
中州安氏、天南王氏、元洲徐氏、禦獸宗曹氏、玄機宗李氏、佛國釋迦族、武聖山步氏等。
而有貴自然有賤,世上從來都不缺看不清形式的蠢物,比如明明身為人族卻壹定要當妖獸走狗的族群。
通常犯了眾怒的世家,便會被打為賤姓,受世人唾棄,而言中有靈,被打成賤姓的氏族,都會慢慢消失落寞不復存在,這也是對氏族來說最嚴厲的懲罰。
令官是個知道輕重的,便出言提醒道:“二公子,賤姓與否,是只有各地聖主才能定奪的事,貿然將消息傳出去,恐怕有些逾越了!”
“愚蠢。”
曹子期嗤笑道:“誰說我要代聖主發令了,只是西陵唐氏曾經的所作所為,已經成為眾矢之的,受萬民唾罵。本公子只是提供了唐氏壹個贖罪的方式而已。”
“可是...”
“沒有可是!”
曹子期瞪著眼道:“將消息傳出去,若唐氏罪不至此,那些宗派的小貴人還會專門為難不成?還有,給我記住了,這則消息壹定得傳到元洲贏城,聽到了嗎?”
令官愁眉苦臉地離開後,鱗宗大殿裏響起詭異莫名的笑聲,令人渾身發冷。
……
人性中永遠都有善惡兩面,就好像男人最愛幹的那兩件事,誘良家下海,勸妓女從良。
正義聯盟是為了審判罪惡的龍西聯盟而聚集在壹起的,而當他們形成壹股濤濤大勢的時候,便會生出壹股我什麽都對的盲目。
拯救被邪惡家族困住的女眷,解放被惡徒鎮壓的平民,這種事怎麽能是壞事?
似西陵唐氏這樣欺世盜名的兇徒,統統殺死哪裏會有什麽冤假錯案?
還有那些緊密環繞在唐氏周圍的所謂龍西盟族,全都是助紂為虐的兇犬,也該壹並打入地獄。
當代表正義的大人出現時,妳們應該伸出脖頸才對,怎麽還敢反抗?
原本以為退入瞿塘城的龍西聯盟已經成為甕中之鱉,在得到龍洲各族援助後的正義聯盟攜濤濤大勢便能壹波推平。
但世事發展總是出人意料,心生死誌的瞿塘城守軍爆發出驚人戰意,在盜火宗師蕭錦林的帶領下,竟然頂著兩倍的人數差,硬生生將正義聯盟給打退回去。
兩場大勝的僥幸全然不復,正義聯盟被壹波打蒙,退守泊馬城。
而另壹處截江城的議事廳中,大宴正酣。
邪王宮宗師段思平、斷猙爻坐在首席,其下是來自中州的宗派真傳、賞金公會的高層、以及藥神宗的聖子,伊祁天龍。
對於這群正義聯盟的中堅力量來說,他們想要得到的東西,已經全都得到了。
自中州遠道而來的宗派真傳不但樹立起自身的威名,更是完成了安氏聖子安玉恒的要求。
邪王宮的眼中釘、肉中刺龍西聯盟如今亦是風雨飄搖岌岌可危,而宗門弟子卻並未折損。
至於賞金公會,雖然出錢又出力,但也算是打響了名頭,特別是在葉擎蒼巧舌如簧的遊說下,藏在西河地下的牛鬼蛇神全都加入賞金公會,讓本就力量不足的大臨商盟壹下子變得錢糧滿倉,兵多將廣。
徹底掃清了朝昌城失利的晦氣,更是重建了整個龍洲的地下秩序。
最為關鍵的是,他們得到了正義之名,這可比什麽都重要。
“這第壹杯,本宗敬各位道子,感謝諸位不遠萬裏來到龍洲主持正義!”
段猙爻高高舉杯,朝著以巫神山真傳祝火龍為首的壹群宗派弟子道。
“宗師言重了,我等此趟前來馳援邪王宮,不為名利,只為了外海諸島那些死不瞑目的冤魂,所以,此杯敬正義!”
經過數次大戰,祝火龍已經隱隱成為宗門弟子中的領頭人,而他的發言也很合眾人的胃口。
其余宗派弟子亦是高高舉杯,昂聲道:“敬正義。”
“沒錯沒錯!”
臺上的段猙爻笑容滿面,改口道:“這第壹杯,敬正義!”
飲完第壹杯,段猙爻又取過另壹杯美酒,朝著孤獨坐在殿中最角落揚起道:“第二杯,本宗要敬泊馬城之戰的最大功臣,若是沒有天龍聖子的靈毒,此戰絕對不會這樣輕松。”
從開宴時便胡吃海喝的伊祁天龍聽到段猙爻要敬酒,無奈地擡起頭,懶洋洋地將酒杯舉起道:“首功愧不敢當,靈毒只是幹擾龍西聯盟武宗運氣,還是得要將士們用命才能打下泊馬,這壹杯,還是敬正義聯盟的戰士們吧!”
“天龍聖子果然氣度非凡!”
段猙爻大笑道:“這第二杯,就敬正義聯盟所有為了正義而用命的戰士!”
又是高高舉杯,又是壹飲而盡,宴廳內外灑滿了快活的氣氛。
只是終歸還有些精神清爽的,就比如執著為父報仇的段龍樹。
唐森和唐羅被贏城劍閣召走,想要手刃仇人是沒指望了,所以他把仇恨放在了龍西聯盟上。
所以他根本沒有什麽開宴的想法,只想壹鼓作氣,將龍西聯盟連根拔起,以慰亡父在天之靈。
“猙爻宗師。”
將第二杯敬酒壹飲而下的段龍樹不等座上兩位大人再敬,便開口問道:“既然已經攻下泊馬,為何不壹鼓作氣拿下安東、瞿塘兩成,肅清唐氏主力呢?”
本要敬第三杯酒的段猙爻將酒杯放落腹間,朝段龍樹道:“龍樹,本宗知道妳為父報仇心切,可兵家之事,絕非義氣可取。龍西聯盟雖然經歷兩場大敗,並減員百余位兇境武者,但若是再去緊逼,他們必然拼死反擊。”
“此時退回瞿塘城裏的武宗,全是聯盟中的精銳。若是發起瘋來,可不是什麽好相與的事。“
雖然段猙爻解釋的明白,但段龍樹還是不太滿意,追問道:“那我們就什麽都不做麽?”
“怎麽會什麽都不做。”
段猙爻失笑,將手中酒杯放下:“此時那群新加入聯盟的生力軍,正在攻堅東安城,等他們將那群哀兵的氣勢血勇消耗壹空,我等差不多也調休修整完畢,然後壹舉出擊,拿下安東城!”
……
元洲中贏城,天鳳劍聖府偏殿
在禦獸宗的刻意傳播下,關於將西陵唐氏打入龍洲罪姓賤民的消息還是傳到了中贏城。
而徐長歌思慮再三,還是將這則消息壹並帶了過來。
“大外甥。”
再將最新消息送入劍陣前,徐長歌朝唐羅道:“壹個氏族的貴賤,不是由壹時的風評決定的。西陵唐氏曾經行將踏錯的數步,都能因為後來者的仁德而自清,這則消息只是龍洲的謠傳,妳千萬不要被它壞了心境。”
“多謝二舅。”
結果新情報的唐羅面色不改:“甥兒明白族長與劍主的苦心。”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面色復雜的徐長歌離開了。
壹刻鐘後。
眼中含怒的唐羅站在劍陣邊緣,靈質化的雙臂點出,循著某種玄奧的線條,正點在靈力遊動交織的某個點上。
“給我開!”
雙臂發力,唐羅撕開劍陣薄幕,識海中突然響起瑯寰劍主的聲音。
“妳,決定好了麽?”
第九章:兵敗如山倒
“踏出這壹步,徐氏便再不能庇護妳,往後血雨腥風,舉世皆敵,壹著不慎便會誤了聖道,妳,真的決定好了麽?”
響在識海中的傳音無有情緒,但平靜下蘊藏的萬丈波瀾唐羅又哪會聽不出。
他知道,目前的情況下,裝聾作啞躲在元洲無疑是目前最好的選擇,等到將星館那些少年弟子成長起來,唐氏便能死灰復燃。
他也清楚,就如今這般墻倒眾人推的態勢,就算加入進去,也只能延緩下唐氏敗亡的局面。
他更明白,不論是族長唐氏還是瑯寰劍主,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替他鋪平聖道。
可這,不是他所修的大自在!
“如果唐羅的聖道,要踩在家族的灰燼上登封,龜縮在劍陣中裝啞作聾,那麽窩囊的人王,不當也罷!”
虛空能量鑄就的靈體將劍陣撕開壹道口子,五彩斑斕的黑光靈遁洞破蒼穹,往東方略去。
白玉劍閣的三層的甲子道場裏,響起壹聲輕嘆。
……
龍州歷1791年九月、霜降
正義聯盟在瞿塘城吃了敗仗,但這並不改變戰爭的最終走向。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龍洲氏族此時全往正義聯盟倒塌,每日都有新的正義之士加入聯盟討伐唐氏。
他們有的是為了心中的秩序,有的只是想在大戰中撈些便宜,但更多的,只是為了湊湊熱鬧,混個臉熟。
而隨著加入的人越來越多,正義聯盟結構松散的弊病也就暴露了出來,隨著很多野心勃勃的新人加入,正義聯盟在很短的時間就變得山頭林立。
諸如堰蒼七俠、川元五義、河清四秀、南暨仁幫之類的地方組織如雨後春筍般紛紛冒頭。
有了這些組織後,正義聯盟的調度變得越發困難,看到這壹點的段思平和段猙爻明白,必須要速戰速決了。
所以在大宴之後的第七天,關於攻堅瞿塘城的作戰大會也就在泊馬城展開了。
除了原有的中堅力量,賞金公會、龍洲四大豪族、遠道而來的宗派真傳外,邪王宮還邀請了正義聯盟中各個小山頭的頭目參與。
兇境人數已逾千人的正義聯盟雖然遭遇幾場小失利,但依舊氣勢如虹。
因為正義,必勝。
……
瞿塘城
蕭錦林與唐百川面帶笑容漫步在城墻上,檢查著各個崗哨的陣法與布防,鼓勵著駐守的戰士。
每每有戰士問道龍西聯盟是否能贏下這場大戰,兩位指揮官就說些自己也不相信的假話。
從壹開始,這場仗就贏不了,只是武者的戰心讓他們無法主動認敗,所以唐誌便交出了戰爭指揮權只是居中調度,而從目前的結果看,除了又壹次證明了唐誌的先見之明外,毫無其他收益。
“百川兄的傷勢恢復得如何?”
緊了緊重鑄的右掌,唐百川點頭傳音道:“已無大礙,只是新鑄靈體在勁力把握上還有些生疏,須耗些時日才能恢復。”
“百川兄曾與那擅使毒功的高手對陣,可能看出功法根腳?”
“天下使毒高手本就鮮少,能達到這般兇猛得更是聞所未聞,只是從口音判斷,此人應該來自中州某個宗派,或許是禦獸蠱宗的高手?”
“若真是如此,龍西聯盟可就麻煩了。”
蕭錦林沈聲道:“禦獸宗耳目遍布天下,若是他們將註意力集中陵江,不論調動得多隱秘,都無法將人安全送出龍州地界。”
“現在只希望禦獸宗還能有聖地自矜,不要介入世家之間的征戰。”
唐百川幽幽道:“我們還得要爭取時間,才能將低序列的族人向外轉移。”
“如今進度怎麽樣了?”
蕭錦林又以傳音詢問道。
“如今陵江四面受敵,遷徙的速度越來越慢,前三序列的族人已經全部轉移,但第四序列之後的族人......”
唐百川的回答讓並肩而行的蕭錦林有些沈重,就連笑容都變得勉強起來。
“大勢濤濤,誰又可保證全身而退。”
蕭錦林語氣平靜:“能將前三位的序列轉移,已經大出本宗的意料。只是姬玄遠給的這方小靈界,是否足夠安全隱蔽?”
“呈州地廣人稀,又多是崇山峻嶺,本就是龍洲最好的避難處,這小靈界又在群山之中,隱秘非常,可算十分安全。”
與經過的戰士頷首微笑,唐百川接著傳音道:“這些天正義聯盟不斷屯兵泊馬,甚至連四大豪族的使者都參與進去了,看來對方接下來的攻勢,壹定非同凡響。”
“而瞿塘城中能堪壹戰的武宗不足兩百,或許,此戰便是龍西聯盟的終曲了......”
站在城頭的兩位總帥神色復雜,其實如他們這般的修為,要走誰都留不住,可他們還想為了轉移更多的族人再撐撐。
可現在正義聯盟的實力膨脹得這樣厲害,他們越來越吃力了,每壹戰都像終戰。
神經已經緊繃到極限的龍西盟族只要再經歷壹次敗北,就會徹底崩盤,做鳥獸散。
而壹旦走到那壹步,龍西聯盟的高手就會真正變成獵物,被早已饑渴難耐的獵人們追逐。
“下雪了。”
唐百川仰頭,陰沈的雲朵中落下粒粒雪子,砸在臉上,冰涼。
……
泊馬城作戰室
段思平與段猙爻指著巨大無比的沙盤圖調度總攻的兵馬,雖然只是沙案上的演戲,但隨著壹支支小旗落下,莫名得讓人感受到心潮澎湃。
如日中天的龍西聯盟短短幾個月內分崩離析,只要經歷過這場大戰的人都能感受到正義必勝的氣息。
“三日後總攻,正面戰場便由本宗與思平帶隊,直取安東!”
“只要正面戰場交鋒開始,請火龍真傳與天龍聖子率隊而出,從陵江水道繞道戰場被面,截斷安東城與瞿塘城的通路。”
“東南二營的沐、何兩族會同時策應,攻取瞿塘。”
“今日便讓大臨商盟將物資發放到各個指揮使手上,除了靈甲與玄機玉外,這次本宗還給各位準備了殺手鐧!”
端坐正中運籌帷幄的段猙爻朝外頭揚揚手,侍者高舉紅木托盤魚貫而入,壹壹向殿中眾人奉上盤中之物。
“這是破玄玉!”
段猙爻向所有人介紹道:“乃是北邙玄機宗最新研制的靈器,專門用來破壞玄機玉的挪移法陣,用法也十分簡單,只需要提前在魂玉中註滿靈力,在對方啟動玄機玉時擲出即可。”
聽完介紹,四大豪族的代表驟然失色,反復端詳著手中靈玉。
對於世家來說,玄機玉不光是戰爭中最重要的消耗品,也是拉開豪族與普通世家層次的戰略物資。
可如今他們卻發現,玄機宗竟然暗暗地研究出壹種可以破壞玄機玉的新產品,這哪能讓人不心驚。
而心驚的同時,也讓他們感覺到某種異常的亢奮,經過多次的戰鬥,他們已經逐漸摸清了龍西聯盟武者的鬥戰習慣。
只要稍有不順他們便會啟動玄機玉,戰鬥意誌極差。
曾經他們拿玄級挪移陣沒什麽辦法,可如今破玄玉在手,聯盟武宗便再不改變戰鬥風格,便是在真正尋死。
“正義必勝,惡人伏誅!”
不知是誰第壹喊出這樣的話,旋即便獲得所有人響應,大殿壹片歡騰。
……
誰也沒有料到,正義聯盟的攻勢會來得這樣猛烈。
當泊馬城蜂擁而出的兇境武者殺氣騰騰奔來的時候,安東城的聯盟武者還未調整好狀態,倉促迎戰。
先聲被奪的聯盟武者知道正面戰場無法與來勢洶洶的敵人對抗,便想要戰略性的撤退。
這種想法本來並無錯誤,只可惜他們碰上了早有準備的正義聯盟。
戰前便悄悄往玄機玉中註入靈力的小聰明,成了戰時的取死之道。
當壹道道破玄玉的光芒撕裂挪移陣法,舊力已盡新力未生的武者呆立半空,成了活靶子。
開戰時的第壹輪交鋒,安東城守軍便死了十數位精銳,而進壹步拉開人數優勢的正義聯盟氣勢如虹。
即便以蕭錦林為首的聯盟精銳無比活躍,但還是無法挽回己方人數上的頹勢。
只半天時間,安東城被破,聯盟想要退回泊馬,卻在陵江中段被圍,早已繞到後方的正義聯盟將這群殘兵敗部團團圍住。
幸得蕭錦林大發神威,領著唐氏幾位長老及首座來回沖殺,撕出壹條血路。
但士氣崩潰的聯盟武者驟然看到生路,哪還管什麽統帥,不等發令便施展遁術疾走,讓本就不好局面更加劣勢。
可這種時候,戰心已失的戰士哪還有什麽理智,就連唐氏本宗的武者都覺得已走到窮途末路。
壹位壹直跟在唐百川身後的武堂武宗突然停止了動作,翻身殺將回去,拉都拉不住,數息便被如雨靈技炸成灰灰。
“報應,報應來了!”
另壹位唐氏宗所高手看到老友身死,口中喃喃低語後,竟也想反殺回去,被唐羿壹把抓住。
“妳也要同康博壹樣犯傻嗎!?”
“贏不了的,贏不了的。”
絕望的唐瑞華痛苦道:“天要亡我唐家,這是報應啊!”
“殺!!!”
唐羿扭身,朝追兵虎咆大喝,三指極芒如電,將頭部三人擊落。
兇狠霸道的表現讓正義聯盟的武者氣勢壹窒,竟緩下了追擊。
“老子不信命,只信家族與實力,即便今日必敗,唐氏不能惶惶如喪家之犬。若是妳真的求死,那老子現在就壹掌斃了妳,若妳還當自己是唐家武宗,就跟上!”
言罷,唐羿悶頭朝前頭的蕭錦林靠攏,剛剛三指全力以赴的極芒,消耗了他大半的靈力,若非唐瑞華是他兄弟,他絕不會如此不智。
眼下眾人無法以玄機玉突圍,唯壹能夠依靠的就是自身的靈力,壹招擊傷三人看似兇猛,實則是極大的靈力浪費。
好在唐瑞華在受到鼓勵後便重生鬥誌跟上唐羿,才讓剛剛的停頓不顯得那樣愚蠢。
而在追兵的後方,段思平與段猙爻帶著正義聯盟的真正助力,不疾不徐地吊在聯盟逃兵後頭,絲毫沒有迫近的意思。
“點蒼山之役,有傳言說蕭錦林與無極宗師論道,那時還以為只是謠傳,現在來看,所言不虛。”
“還有這群唐家武宗,更是兇猛非常,特別是前頭為首幾人,幸好提前布置了防線,不然他們此時恐怕已經退入瞿塘。”
“眼下截斷了瞿塘退路,他們必然會往別處撤離,通知賞金公會,讓他們組織人手,狙擊龍西聯盟這群殘兵敗部。”
安東城之戰會打得這樣艱難,是有些出乎兩人意料的。
本以為與段思平聯手就能輕松壓制的蕭錦林今日突然爆發。
三條五色神龍與信手拈來的融合靈技展現出頂級宗師的戰力,相柳與龍猙法相齊出,亦沒討得半點便宜。
若非要照顧其他武宗,段猙爻甚至懷疑蕭錦林能憑壹己之力,將他兩人的聯手擊敗。
“這唐氏與蕭氏是什麽風水,竟能出現這樣可怖的武者,若非今日鬼哭大艦的醜事爆出,讓他們在蓄勢百年,再想拿捏恐怕就不如容易咯。”
段猙爻壹邊感嘆著,壹邊向身旁的人問道:“還有那蕭家的火神呢,不滿四十歲就奪得英豪擂的封號,這樣的人物斷不可留,掘地三尺也要將他找出來!”
“除了這個,還有唐家的那個唐斌、疑似毒靈體的孟椒、還有雲淩,這些人都到哪兒去了,難不成全都被唐羅帶去元洲了不成?”
宗師的大發雷霆讓邪王宮眾人噤若寒蟬,他們自然明白自家宗師為什麽心情不好。
無非就是以二敵壹敗於蕭錦林之手,再加上找不到龍西聯盟的重要目標。
可這種事遷怒他們也沒用啊,從大戰之初,那些次級目標便沒有出現過。
現在陵江上下遊打成這樣,情報系統更是壹片混亂,他們就是想找也無從找起啊。
沒有得到回應的段猙爻越發生氣,寒聲下令道:“讓那幾個小頭目帶人攔到前面去,絕不能讓他們遁入龍江!”
數道命令頒布下達,令官奔向各部,本以為不會再出意外的段猙爻卻驚然發現,己方的後部驚然出現騷亂。
“後頭怎麽回事?”
“後部援軍全都掉進江裏頭了。”
本就不悅的龍猙宗師皺眉問道:“龍西聯盟來援軍了,多少人?”
“壹個人。”
第十章:宗師之威
安東城
戰爭是殘酷的,只是無知的人總是將目光盯著花團簇擁的頂端,卻忽略了不論勝敗都有戰損的苦痛。
光榮永遠只是極少數人,失去才是戰爭的日常,即便正義聯盟摧枯拉朽,安東城中亦有不少傷兵。
有些嚴重的,被斬斷肢體,損毀經絡,今後在與突破無緣。
當心中的狂熱散去,這群躺在安東城中無人問津的家夥也會捫心自問,不遠千萬裏趕來參加這場討伐,是否值得。
答案大多數都是否定的,每壹個來之前都覺得這是揚名立萬的舞臺,又有誰會預設這樣悲慘的未來。
只有冷水真正迎頭澆下,他們才會反思懊惱,為什麽不留在家鄉,留在熟悉的城邦,而頭腦壹熱要來趟這渾水。
更有心中美好都幻滅的,猶記得幾日前,正義聯盟還是他們心中最神聖的地方。
大家因為誌同道合而在壹起,邪王宮的兩位宗師對他們比族裏的親人更親,可如今他們重傷在此,別說那些個宗師,就連幾日前稱兄道弟的夥伴,都不見了蹤影。
這種心理和待遇的雙重落差,總會讓人心生懷疑,自己是否真的了解這個組織。
好在,還有堰蒼七俠...
幸好,還有堰蒼七俠!
“這幾包金瘡散外敷,這瓶順氣丹內服,三日各位的傷勢便能恢復。”
“多謝農大俠!”
“都是盟中兄弟,客氣什麽。”
模樣方正憨厚又頗有氣度的農大雲匆匆而來匆匆而去,途徑之地不論是傷兵或是留在安東城中調息的武者,全都對其尊敬有加。
畢竟,在所有正義聯盟成員都在對殘兵敗部窮追猛打的時候,只有堰蒼七俠這壹夥人,放下建立名聲的機會,開始照顧受傷的正義之士並安撫城中的百姓,重建秩序。
所以在安東城傷兵心裏,堰蒼七俠這個散人組織是比邪王宮更值得信賴的存在。
對此,農大雲心裏壹百個得意,好在他天生壹張憨厚臉,即便是奸笑的時候,都帶有足夠的迷惑性。
作為農家旁系的弟子,其實他從壹開始就對伸張正義,討伐唐家沒有興趣,之所以參加正義聯盟,無非就想結交些人脈,混個臉熟。
誰讓他是農家的旁系弟子,還攤上壹對自己飛不起來,卻偏偏要讓孩子振翅高飛的雙親呢。
也許真是吉人自有天相吧,本著混個臉熟就滿足的農大雲這趟伐唐之旅可謂收獲頗豐。
不但與幾位中州真傳接下了情誼,更憑借樂於助人的大氣出手結交了六位堰蒼的兄弟,闖下堰蒼七俠的名頭。
對於壹個豪族的旁系弟子來說,能混成這樣已經是出人頭地了。
但在攻入安東城後,農大雲又秘密收到了家族的指令,讓其留在安東城收買人心,並獲得龐大大的物資支援。
農大雲心領神會的同時,亦是有些激動,畢竟對於農家這樣的豪族來說,即便族中弟子突破兇境,若是沒有過人之處,也就在族中掛個供奉的閑職,遠遠達不到出頭人地的標準,更別說進入農家上層視角了。
但如今,他非但得到了農家本脈弟子都難以企及的名望,更是得到了族中的器重。
就連自己那對毫無作為的雙親,都被邀請參加農氏今年的族會。
而這壹切的壹切,都是從農大雲參加正義聯盟開始的。
“安東城真是我的福地,必須要把握好這個機會!”
心潮澎湃的農大雲暗自發狠,臉上的笑容卻越發憨厚和善了。
眼下安東城,幾乎就是他們堰蒼七俠說的算,按照這個形式發展下去,他來幹這個城主也未嘗不可嘛。
想到得意處,農大雲忍不住大笑出聲,余光卻瞥見殘桓斷壁中,有對灰頭土臉的母女。
女人瑟瑟發抖縮在屋子的角落死死抱著女兒,而只有四五歲的女兒呆呆傻傻的站著。
順著小姑娘的目光,農大雲看到坍塌的梁柱下方好像有些拱起,從縫隙間滲出的血跡來看,模約是個人形。
正義聯盟攻城靈技如雨,城內模約六七成的房屋都被轟塌,很多不通武道的普通人都是死在靈技的余波下,想不到這對母女竟能茍活下來。
“呵,倒也是妳們的幸運。”
農大雲嘲弄壹笑,往屋裏推出壹掌,靈波蕩開瓦礫震飛梁瓦,將壓在廢墟底下的屍體露出的同時開出壹條可供人通行的窄路。
捂著鼻子走入廢屋裏的農大雲面帶笑蓉,朝母女笑道:“兩位不用害怕,正義聯盟鏟除了邪惡的龍西唐氏,今後妳們就有好日子過了。我乃堰蒼七俠之首農大雲,小姑娘妳叫什麽名字啊?”
本就瑟瑟發抖的女人看到靈力震波,嚇得直往墻壁裏縮,而懷中小丫頭抽了抽鼻子,仰頭朝農大雲厲聲叫道:“壞人,妳是壞人!!!”
......難得與人為善,卻被厲喝。
找已經習慣受人尊敬的堰蒼七俠之首被小丫頭壞了心情,本來還想將母女救出留個美談的心思霎時全無,轉身欲走打算讓他們在此自生自滅。
“沒有教養的野丫頭。”
農大雲的臉色冷了下來,哼聲道。
可剛壹回頭,就看見壹道斑斕黑光劃過天幕,落在自己身前。
還沒看清人影,黑光中便探出壹條漆黑的靈臂,扣住了他的咽喉,並將他按在瓦礫中。
“砰!”
黑光散去,漫天灰塵揚起,身形纖瘦的唐羅蹲在農大雲胸膛,低頭問道:“安東城中現在有多少正義聯盟的武者。”
“妳知道我是誰麽!”
“堰蒼七俠之首,農大雲?”
“既然知道,還不趕緊放開。”
被按在地上的農大雲面露兇光,寒聲道:“別以為修為高就能為所欲為,現在安東城裏至少還有七八十位兇境武者,他們全都尊我號令!”
農大雲心中自然沒有表現的那麽無畏,但他明白現在不能慫,但凡他有壹點軟弱,眼前之人就會將他當做螻蟻般摁死。
只有表現的拐杖跋扈,才能體現出自己的重要程度,這不是為了激怒對方,只是為了活命。
“初入兇境就能有這種影響力,很了不起嘛。”
唐羅從農大雲胸膛跳開,並將人壹把從廢墟中提起,淡淡道:“這樣就好辦了,給妳壹刻鐘時間,把所有正義聯盟的人聚集起來,讓他們殺我。”
“說什麽瘋話?”
被提起的農大雲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妳以為妳是誰?”
“我是唐羅。”
唐羅松手,農大雲竟雙腿發軟,又摔在地上。
“妳...妳...是是是...唐羅?”
癱坐農大雲眼中滿是驚恐,仰頭結結巴巴道:“妳妳妳,妳不是,在元洲?”
“我回來了。”
唐羅淡淡道:“看來不用妳通知了,城中的武者都過來了。”
揪著農大雲的後頸將人再次提起,低沈的聲音灌入他的耳朵裏:“那妳把這兩個無辜的百姓帶到遠處,這兒馬上要變成戰場了,她們要是傷了,妳就會死。”
言罷,唐羅將農大雲往那對可憐母女所在的角落壹丟,然後邁步走出廢屋,而此時的街道上,已經站滿了正義聯盟的強者。
斑斕黑光正落在安東城中,所有感受到這股波動的聯盟武者全都趕了過來,待看清是這樣壹位謙謙公子時,眾人竟開始有些懷疑了。
“請問公子,可見到剛剛落地的黑光?”
壹位長發散落,額尖長個大包的武者向唐羅發問道。
“妳們不遠千萬裏來伐唐,連我都認不得嗎?“
唐羅雙目流轉著冰冷的殺意,寒聲道:“或許這樣,能讓妳們認得清楚些?”
自虛空之胃中將虛空能量調出,那暗晦又狂暴的力量瞬間充盈唐羅功體,將本來纖瘦的身形壹下子膨脹得如小樓那般高,渾身盤虬壯碩的肌肉配上平靜又清秀的五官,壹下便讓眾人意識到來者是誰。
“唐羅!他是唐羅!”
“他不是被召去元洲了嗎?”
“管他的,既然他敢出現在此,便要他有來無回!”
人的名,樹的影,自點蒼山之役後,龍洲公認的宗師之下最強戰力,便是龍西天驕唐羅。
只是人吶,壹旦有了數量優勢,就會生出無限的勇氣,雖然唐羅名聲在外,但既然敢出現在他們面前,就要受到正義的制裁。
眾人瞬間拉開,洶湧沸騰的靈技讓整片天地都在躁動,而化身巨人的唐羅就像毫無反應那樣,呆呆站在原地,只是功體漸漸變色,大片大片的肌膚開始變得漆黑,可經絡處又有點點亮光,就像是夜空中的星河。
以虛空能量鑄體古往今來只有唐羅獨例,所以正義聯盟的武者根本沒有意識到這是完全靈質化的肉身,還以為只是某種特殊的功體。
“飛蛇刺”“血鴉鬼槍““穿山玄炎斬”“炎流龍卷”“雷烈霸刀”......
巨大的體型在壹對壹的情況下自然是格外占優,但在群戰時,就成了活靶子。
在這樣近的距離下,靈技斷然不會有失手的可能,每個人眼中都露出微微嗜血的光,渴望看到唐羅在靈技的洪流中哀嚎。
只是接下來的事,卻顛覆了所有人的武道認知。
各色各異的絕技呼嘯著打在虛空巨人的身上,大多連碰撞都沒有發生便被湮滅,而有些真正兇猛的,卻被功體上突然出現的旋渦吞噬。
“還給妳們!”
不等眾人反應過來,兇猛的靈技便從原路返回,擾得眾人手忙腳亂。
而以壹敵眾的虛空巨人,則並起雙拳狂舞,天地間響起虎豹雷音的撕風鼓聲。
每壹聲“咚”都是拳風與功體的碰撞,而被擊中的強者,輕則被震傷內腑跪地悶哼,重則被轟飛出去,撞塌墻桓不知生死,看得人心頭發毛。
“拉開,拉開距離!”
“快,快去向兩位宗師求援!”
經驗老道的武者向盟友揚聲大叫,但換來的只是虛空巨人的格外針對。
看似亂舞的拳嵐實則精妙非常,阻斷了所有聯盟強者並用合擊的可能,偶有什麽靈技反攻,不是被虛空靈體湮滅,就是被陰陽碾吞噬後還施彼身。
明明是幾十敵壹人,卻讓人多壹方生出不可力敵的荒謬感覺,在靈技無用的情況下,除了四處奔逃,竟毫無限制唐羅的手段。
不論是陣法、靈技或是咒術,全都傷不了巨人功體,至於體術?
這種東西根本沒有必要試,在場並非沒有武宗,只是看看自己的小胳膊小腿,便熄了要與巨人爭鋒的念頭。
但他們不想,不代表不會發生,隨著逃竄的人越來越多,唐羅再次運動大小如意心咒,將虛空之胃儲存的虛空能量反芻。
以靈體為界,虛空能量為憑,虛空雙輪神通被激活,就像兩個巨大的渦輪,將體內的虛空能量提純後再吐出,讓唐羅的功體不論在速度、力量還是防禦上都再次加強。
本就處於劣勢的正義聯盟壹方,直接被巨人攆成雞狗。
虛空巨人身後拖著黑光以驚人的速度在城中流竄,追上壹人便是壹拳砸下,而中招者必定靈甲爆碎,內腑重傷。
就在傷者以為必死無疑的時候,唐羅又會換壹個追,然後再如法炮制的把人打傷,再換。
偶有勇敢的聯盟強者想要撕碎這夢魘,就會在無法遁逃時大叫著反撲。
但了不得噴出幾個毫無效果的靈技,然後就會被三拳兩腳的打翻在地。
看著盟友慘狀,有些雞賊的強者選擇運起斂息術,躲避起來。
可不論他們的斂息術有多麽精妙,隱藏的地方多麽刁鉆,都會被虛空巨人壹壹揪出,然後被打翻。
半刻鐘後,安東城的混亂逐漸平息,只是地上橫七豎八躺著不少正義聯盟的高手。
他們或屈辱或恐懼地躺在地上,腦中全是那個漆黑如同夢魘的身影。
面對壹個不知疲倦又不會受傷的唐羅,武道認知與武者戰心都備受煎熬。
特別是當他們看到唐羅面無表情的吞下壹道玄級合擊,然後轉手將他們送出去擊中壹組暗中蓄力的兇境小隊時,這種絕望真的突破了極限。
玄級合擊都無效,這特麽的是頭什麽怪物!
心中發毛的正義聯盟強者化整為零開始逃散,連頭也不敢回,生怕壹回首就看見那尊面無表情的虛空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