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壹章

　　白羽傳媒，在影視圈壹向是臭名昭著，作為壹家影評網站平均分只有1.5的影視公司，白羽傳媒將爛片做到了極致，面對全網惡評，白羽傳媒管理人員卻從來沒有正面回應，原因十分簡單，公司背後金主是手握三合會和五七堂的梁天和，那些來路不正的黑錢急需洗白，電影就成了他最好的選擇。
　　壹部電影的誕生，從場景搭建，道具采購，後期制作等等各方各面的流程中，可操作的地方太多，往往號稱幾個億制作的大電影實際花費不過寥寥千萬，這些錢會流向各種建築公司、道具供應商、後期制作公司，而這些公司，不過是梁天和手底下的傀儡。
　　上映之後，這些人會以鬼場，假票房等形式實現資金回流，這個過程中又能洗出壹大筆錢，從頭到尾，梁天和只花了壹小部分錢就將大量資金洗白，成為了合法的收入。
　　雖然三合會的洗錢方法不止電影這壹項，但作為洗錢最快的機器，白羽傳媒在停滯的這兩個月還是對三合會造成了很大的影響，所以野雞上位之後的當務之急，就是將這臺機器發動起來。
　　白羽傳媒，會議室。
　　寬大落地窗前，李風看著樓下如螻蟻般的車水馬龍怔怔出神，這是自那次慶功宴之後野雞第壹次約他見面，自打進入公司以來，李風就發現這間公司和那些正規的影視公司並無任何區別，明亮潔凈的辦公區域內，坐著的是壹個又壹個普通員工。
　　怪不得南城分局壹直對三合會和五七堂毫無辦法，只手遮天的梁天和已經幾乎完成了洗白，他將那些骯臟的，黑暗的工作埋到了最深處，除非接觸到最核心的業務，否則任何人也無法名正言順的將其送上法庭。
　　沙亮的死是壹次意外，也是壹個打擊，雖然現在只算是野雞的小弟，不過李風有自信比他走得更遠。
　　房門被推開，李風回頭，看到了西裝革履的野雞正笑著走來，這個新上任的幹部不再像之前在RS酒吧那樣吊兒郎當，壹頭紅毛染回了黑發，再加上壹套合身的西裝，整個人看起來儼然是壹副社會精英的派頭。
　　“喲，雞哥換造型了？”李風調笑道。
　　野雞似乎也有點不好意思，他笑了笑示意李風坐在了他的對面，隔著桌子扔來了壹支煙。
　　“別拿我開玩笑了兄弟，這幾天忙瘋了。”野雞點上煙，長舒壹口氣。
　　“有什麽我能幫得上忙的？”李風問道。
　　“當然有。”野雞立刻坐直了身子，認真道：“本來想把酒吧送妳的，不過想了想怕是有些大材小用，所以想問問妳對白羽傳媒接下來的路有沒有什麽看法。”
　　李風心中了然，他在前幾天就收到了野雞發給他的公司內部資料，所以在來之前就已經猜到了野雞要說些什麽。
　　“之前白羽傳媒的電影以粗制濫造、質量差為特色，靠這些電影，很難壹下子洗出那麽多錢，所以公司的解決辦法是按數量取勝，但這種辦法需要大量的人工成本和管理成本……”李風當即侃侃而談，野雞聽得壹臉憂慮，因為面前這個年輕人說的壹點沒錯。
　　“最近公司業務停滯，外界壹直眾說紛壇，所以我的建議是借著這個機會宣布白羽傳媒轉型，之後只拍精品，我查過資料，之前公司最多的時候能有七個項目在同時進行，這也就意味著必須得有七個拍攝團隊，依照我的想法，我們可以將節約下來的成本整合起來，投入到新的，高質量的項目中。”
　　李風說著，接過了壹位身材曼妙的秘書端來的咖啡。
　　“投資和票房越高，我們可操作的空間就越大，對吧？”李風看野雞聽得若有所思，最後又問道。
　　野雞似乎被李風這個想法嚇到，手中香煙燃燒了半截後才皺著眉頭開口道：“妳說的我能明白，的確是壹個好辦法，但以公司的名聲，目前只能找來那些三流明星拍壹些低成本的R級片，以現在團隊的業務能力，我們能做什麽精品？”
　　“所以我們現在需要的是壹個好劇本，壹個好導演，再加壹個壹線當紅明星？”李風似乎胸有成竹。
　　“對。”野雞點了點頭，道：“公司等著開張，我們時間不多了。”
　　“給我壹周時間。”李風敲了敲桌子，野雞看得壹頭霧水，滿臉不解道：“壹周時間，妳能找來什麽？”
　　微微壹笑，李風站起了身，再次來到落地窗前，那正午的陽光將他的身影鍍上了壹層金色的光影。
　　“壹位懷才不遇的導演，壹位最紅的壹線女星。”
　　“誰？”野雞還是有些不敢相信。
　　“壹周之後，給妳壹個驚喜。”李風拍了拍野雞的肩膀，笑著走出了會議室。
　　“誒，兄弟，翻譯翻譯！別走啊！給我翻譯翻譯，什麽是他媽的驚喜！”野雞忙追出門外，看著李風的身影消失在電梯中大喊道。
　　壹直到回到辦公室，野雞的腦子裏還回蕩著李風那句自信的話語，拿著文件夾的秘書緩緩走來，柔聲問道：“又來電話了，問什麽時候開工。”
　　“嗯……”野雞揉搓著太陽穴，有些疲累也有些無奈，但在壹陣深思熟慮之後還是下定了決心，道：“壹周！”
　　“什麽？”秘書似乎對這個答案很是震驚。
　　“壹周後準時開工。”野雞重復了壹遍，看秘書要回電話，他又招了招手道：“對了，擬壹份聲明，關於白羽傳媒轉型。”
　　……
　　三天之後，壹則不起眼的消息在娛樂版壹閃而逝，白羽公司宣布轉型這條新聞除了招來壹如往常的罵聲之外並沒有激起任何水花。
　　於此同時，燕京郊區壹處破落的居民樓中，壹位蓬頭垢面的青年看著門外站著的女人，眼中滿是驚訝。
　　“不請我進去坐坐嗎？”穿著白色風衣，帶著遮陽帽和墨鏡的女人開口，雖然只能看到她半張臉，那位青年卻仍是對眼前這位女人的容貌和氣質感到驚艷。
　　男人將門打開，女人閃身而入，帶著壹陣香風，直吹得男人久久都沒回過神來。
　　“周華，三十二歲，畢業於燕京電影大學導演系，代表作《少年春夢》以黑馬之姿殺入國外薔薇電影節，壹舉奪得當年的新銳導演獎，也是因為這部電影，妳因為古怪，固執的執筒風格遭到了演員協會的抵制，自那起就壹蹶不振……”
　　女人的聲音娓娓動聽，像是在訴說著壹件毫不相關的事。
　　周華的住處狹窄而逼仄，女人行走在地上散亂的拍攝器材之中，像是墮入鬧市中的精靈，墻上貼的是壹張張著名的電影海報，角落裏散成壹片的紙團中，還能看到那已經落了灰的新銳導演的獎杯。
　　“妳是……”周華有些震驚，想要為女人倒上壹杯水，但不小心卻碰到了架子上的鏡頭，房間內頓時發出了壹陣刺耳的墜落聲。
　　“妳好，我叫洛嫦曦，今天是來試鏡的。”女人摘下墨鏡，露出了壹張傾國傾城的面容。
　　房間內陷入寂靜，只剩玻璃杯中的水溢出在地上發出的滴答滴答的聲音。
　　看著洛嫦曦伸過來的手，周華遲遲沒有動作。
　　在幾個月之前，走投無路的周華將手中的劇本發到了各大女星的經紀人手中，只是想著碰碰運氣的他沒想到第壹位前來試鏡的竟是如今最為當紅的女星，洛嫦曦。
　　“可能是有些誤會……”周華眼中剛剛出現的光很快暗淡了下去，他現在的處境，不是壹個演員就能解決的。
　　“是投資的問題嗎？”洛嫦曦似乎做足了功課，和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的她笑得十分溫柔。
　　“壹位來自白羽傳媒的李先生願意包下妳那部《庭前花》的所有資金。”
　　“白羽傳媒？！”周華的聲音明顯大了起來。
　　“嗯……這間公司的名聲確實不怎麽樣……”洛嫦曦淺淺笑道。
　　“跟我壹樣。”周華苦笑著，將剛剛散落在地上的鏡頭壹壹擺放回原本的位置，在這緩慢而安靜的過程中，他的眉間不見壹絲喜色。
　　“投資只是壹方面。”周華沒有看向洛嫦曦，像是在自言自語道：“抱歉，就算有人看在妳的面子上肯為這部電影投資，我也不會接的。”
　　“為什麽？”洛嫦曦顯然沒想到已經陷入了絕境的周華竟然拒絕了這夢寐以求的機會。
　　“因為……”周華靠在架子上，隔著厚厚的眼鏡片，他看向了洛嫦曦。
　　“妳不適合這個角色。”
　　“不適合？”洛嫦曦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的。”周華點了點頭，他大概能猜到如果他答應的話這部電影會被改成什麽樣子，和許多帶資進組的女演員壹樣，洛嫦曦壹定會對敏感的鏡頭做壹些刪減，這是作為導演和編劇的他萬萬不能接受的。
　　在洛嫦曦不解的目光之中，周華再次苦笑壹聲，將玻璃杯遞到了洛嫦曦手中，他嘆了口氣道：“相信洛小姐已經看過劇本了，這部電影中尺度很大，跟洛小姐以往的熒幕形象不符，我相信妳的經紀人肯定不會答應的。”
　　“我的公司那邊妳不用擔心，不然妳以為我是怎麽來到這裏的？”洛嫦曦似乎很有耐心，這讓周華對她高看了壹眼，在他的預想中，壹位炙手可熱的壹線女星在聽到剛剛那個評價過後壹定會心生不悅，沒想到洛嫦曦竟是如此平靜。
　　“這樣吧……”周華很是無奈，不顧沙發上那些雜亂的紙張，他壹屁股坐在了上面，看向洛嫦曦的眼神忽然變得有些輕浮。
　　“我先問洛小姐壹個問題，請問您還是處女嗎？”周華直視著洛嫦曦的雙眼道。
　　果然，聽到了這個問題的洛嫦曦俏臉微紅，明顯遲疑了壹下，但還是很快反應過來這不過是周華的壹個考驗，深吸壹口氣，洛嫦曦調整了壹下心情，緩緩踱步到沙發對面，她摘下了太陽帽，站在周華面前，她擺出了壹個女演員求職時該有的姿態。
　　因為二人都知道，試鏡，已經開始了。
　　“我是。”洛嫦曦回答得十分坦然，但微微起伏的胸脯還是出賣了她緊張的內心。
　　“那非常抱歉，恐怕洛小姐不足以擔任《庭前花》的女主。”周華當機立斷。
　　洛嫦曦的眼中閃過壹絲黯然，他明白周華在說什麽，這部戲的前半段有壹場極為重要的QJ戲，為了影片質量，吹毛求疵的周華不肯放過任何壹個細節，二人都知道，處女，演不出那種屈辱和絕望的感覺。
　　看洛嫦曦沈默許久，周華笑了笑道：“十分感謝洛小姐的支持，但非常遺憾，所以請回吧。”
　　盡管剛剛洛嫦曦的出現為他帶來的壹絲希望，但周華還是十分果決得下了逐客令。
　　“我和妳的想法相反。”洛嫦曦忽然笑了出來，她看向周華，壹字壹句道：“正是因為我是處女，所以才能演出被奪去第壹次的那種情景。”
　　周華在聽到這句話之後本是不屑得笑了笑，但在和洛嫦曦四目相對之時，他的笑容卻僵在了臉上。
　　“妳是說……”周華竟是瞬間明白了洛嫦曦的意思，入圈這麽多年，他竟然第壹次有了知音的感覺，這讓他興奮到渾身戰栗，因為他從洛嫦曦那堅定的眼神中，看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假戲真做？！”周華的聲音都開始顫抖。
　　這是連周華都不曾有過的瘋狂想法，畢竟終歸是電影，而目前的技術也可以借助錯位和剪輯來達到理想的效果，他剛剛還以為洛嫦曦甚至做不到在鏡頭前露點，但看到洛嫦曦對他點了點頭之後，他幾乎要從沙發上跳了起來。
　　“不，不，這犧牲也太大了，我怕我能力不夠……”周華在最初的狂喜過後很快冷靜下來，以洛嫦曦目前的知名度，他竟然產生了從未有過的不自信。
　　“我相信妳。”洛嫦曦的聲音仿佛帶著壹種魔力，將周華不安的內心安撫了下來。
　　“電影是藝術，為了藝術，我願意做出犧牲！”
　　周華呆呆得看著眼前這位仙子般的女星，像是今天才認識洛嫦曦壹般，得益於目前寬松的審查制度，《庭前花》雖然尺度較大，但仍是能在影院上映，所以這是壹部院線片，這也就意味著如果真如洛嫦曦說的壹般，二人之後的所作所為將在影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壹筆。
　　這是壹場在面向全世界的記錄，這是壹位當紅女星在鏡頭前獻出處女的瘋狂行為，在所有觀眾都以為是借位或是剪輯的效果下，唯有那少壹部分知道，壹向以清純形象著稱的洛嫦曦將會做出多大的犧牲！
　　這種行為藝術甚至超越了電影本身，周華只覺得大腦嗡的壹下炸開，無數靈感瞬間迸射而出，他甚至已經忘了面前站著的洛嫦曦，在雙目無神的這段神遊過程中，他將之前的鏡頭全部推翻，壹種鋪天蓋地的創作欲望讓他立刻拿出了紙筆，俯身在茶幾上，奮筆疾書的他全然沒感覺到時間的流逝。
　　直到光線變得昏暗，周華才從光和影的世界中醒來，揉了揉酸痛的脖頸，他忽得發現洛嫦曦早已沒了蹤影，若不是空氣中仍殘留著的淡淡香氣和桌上的那張名片，他還以為剛剛的壹切都是壹場夢。
　　打開燈，周華拿起名片，除了留有洛嫦曦的經紀人聯系方式之外，他還註意到背面壹行清秀的小字。
　　“周日，南城，白羽傳媒總部。”
　　對著空氣揮舞了幾拳，獨自呆在住處的周華歡呼雀躍，僅是壹個下午的時間，這位年輕導演的身上，再也不見往日裏那些躊躇和陰郁。